李媋的嘴角噙着笑，惹得许贵妃心上又是一阵怜爱，那个人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的温润笑容，就立在她少年时最喜欢的槐树下，为她讲述许多的奇闻趣事。一句一句的“曦儿”，都是她心里最宝贵的回忆。
许曦低垂下眼睫，敛去复杂的情绪，再抬头便是一片澄明。
她拍了拍李媋的手，“母妃准备待你及笄之后，便送你去世家女学待个几年，你素日便喜欢诗词歌赋，女工也极好，不若多去见见不一样的光景。”
李媋目露欣喜，她不由得拉着许贵妃的衣袖，“母妃，可是孙大家的谢家女学？”
许曦愣了愣，她想起了那个人当年提起孙姚，同样的惊艳，那人握着一柄明月清风图样的苏扇，笑道：“曦儿，这大晋天下竟有女子如此，笔下河山开阔自然，眼见足足胜了世间八成男儿。”
许曦静静地瞧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心里默念了一个名字“冬郎”。
“媋儿既然喜欢孙大家，母妃自然应允。等你及笄后，我便去长春宫同谢皇后讲一下，大不了出点血便是。”许曦心里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李媋送去谢家女学。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落在琅琊王氏的算计上。
正想着，知意忽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眼神急切，“娘娘，出大事了！”
许曦不满，冷声道，“慢些，别冲撞了媋儿。”
知意顿了顿，张张嘴，声音嘶哑，“娘娘，太玄使臣来大晋了！”
许曦玉手停在空中，她愣了一下，“太玄使臣这个时候来大晋，莫不是来求和的？”
知意苦着脸，“奴婢听勤政殿的小厦子说，此番来的是太玄那位杀神三王爷姜筵，怕是得了宋太后的授意，不大好对付。”
许曦皱眉，太玄使臣这个点来大晋，赶在幼主登基之际，定然有所图。时间又刚好和媋儿的及笄礼碰到了一起，极有可能会影响到媋儿的及笄礼。
更何况，太玄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许曦的眉目极冷，李媋鲜少见到自己一贯娇柔美艳的母妃会有这样的神态。
“不论如何，媋儿的及笄礼就在三日后，一定要顺利办好，然后立即送媋儿去女学。”
李媋安静地低下了头，她不蠢笨，能感觉到母妃发自内心地想为她好，将她送出这座皇城。太玄使臣来访，对她而言，怕是未必是件好事。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长春宫，谢宴同样一脸凝重。她接到了来自谢家的密信，信中所写，皆是太玄姜筵来访，宋太后扶幼主姜景登基，此番多半为和亲而来。
“林绾，你怎么看？”谢宴放下密信，将其置于炉火之中，渐渐焚烧成灰。
林绾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奴婢当年跟随家师曾去过太玄一段时间，家师当年曾说过，三王爷姜筵身中幻灵花毒，不出十年，必定七窍流血而亡。家师心怀天下，医者仁心，不忍见此恶毒害人性命，便出手替三王爷强行续了五年寿命，如今算来，那三王爷不过还有八年寿命罢了。和亲之事，多半是真，太玄风雨飘摇，正需一位大晋的公主去巩固幼主的地位，震慑北疆狄族。”
谢宴点头，“林老大善。”
林绾望着谢宴，“只是不知此次和亲，皇上会派哪位宗室女待嫁。”
谢宴谢皇后抿着唇，忽然沉默，“过去几十年间，多半是由宗室女代嫁，也算是彼此能接纳了的规矩。但那是基于皇室未有成年的公主，要知道当年慈宁宫那位也是为了避免和亲，将自己亲生的宝珠长公主下嫁到了酉阳许家。如今的大晋皇室，可是碰巧有一位即将及笄的皇长女。”
林绾哑然：“大公主。”
林绾自然是见过明仪宫那位大公主的，她原就是大晋尚医局的首席，六宫经她诊治过的病人多的数也数不过来。但大公主李媋却是常客。她那纤细的身子骨，怕是去太玄一遭，就得送了命。
谢宴揉了揉眉，这会子，许贵妃怕是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要有大麻烦了。
她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许曦和太玄，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要是让她接受自己的女儿嫁去太玄，怕是同样会要了她的命。
“倒是有趣了，本宫猜测，勤政殿那边应该是早就得了消息，但却将其压了下去，你猜本宫的好夫君到底愿不愿意将他的眼中钉嫁去太玄呢？”谢宴挑眉冷笑，“不嫁，就要面临太玄和北狄结盟的困局，嫁，就要失去那位明仪宫心尖尖上的人。”
林绾想了想，“许是皇上也在观望，看三王爷姜筵此次到底是何打算。”
谢宴淡漠地“嗯”了一声，“好在本宫的嬛儿年纪尚小，又是嫡出，不必担忧和亲的命运。”
她自是不必担忧自己的女儿有一日会落到和亲的命运，太玄再大的胃口，也不敢开口要皇室唯一的嫡出，陈郡谢氏的嫡系去和亲。
“苦了许贵妃了。”林绾叹息。
谢宴不置可否，“她的命确实苦。本宫当年和阿姚是见过那位文武双绝的暨阳侯世子李猷的。确实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儿郎，只可惜他的青梅竹马，结发的妻子，是咱们那位晋献帝瞧上的贵妃。”
林绾也是一叹，“暨阳侯一生为国戎马，酉阳许家也是世代忠烈，怎料当年老暨阳侯却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那位暨阳侯世子李猷，着实是可惜了。”
“你且等着瞧，用不了几日，许曦就得来长春宫寻我。”谢宴撇撇嘴，“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林绾悄悄笑道，“皇后娘娘乃是国母，自然有绝世的气度。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让六宫臣服，皇上敬重。”
谢宴不以为然，她摆摆手，“你去本宫的私库，将那副李猷当年的《九霄寒露图》取出来，就当作本宫给李媋那孩子的及笄礼吧。”
林绾低头，暗道：自家皇后娘娘，当真擅长诛心。但这个礼，六宫怕也只有皇后娘娘敢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