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日子过的很快,表面波澜不惊顺风顺水的景府很快挨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侍人来通报的时候,君洛然还是很抗拒。
好端端的干嘛要上赶着去吃那一场食欲尽无的饭?
还不如带上沫儿,自己开个小灶。
但中午的时候就推了邀请,与厉北辰偷偷溜出去,再推总归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么,她又不是受制于他们……
心里愎诽着,君洛然还是应了声拎袖起身,推门踏进夜色深深。
离的不远,走了几步就到了。君洛然刚走进膳厅,除轩辕钰恩外,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阿然。”厉北辰示意她来自己身边。
“二姐。”君倾禾自然认为二姐应该与她同坐。
见这厉王爷这么自来熟,张嘴就喊她二姐喊的亲热。君倾禾怒目而视。而厉北辰压根儿就没把小辈儿的君倾禾放在眼里。
两个大柱子一般杵在那儿谁也不让,君洛然一瞬间开始头疼。
她就知道不该来应约。
目不斜视的走近,稍对轩辕钰恩行礼:“三殿下,臣下晚来,失礼了。”
轩辕钰恩立刻扶手让她直起身来。
“二小姐客气了。”轩辕钰恩不知道君洛然只是拿她避风头,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二小姐大恩,钰恩没齿难忘。”
见她已经坐下,厉北辰与君倾禾再不服气也只好坐下。
君洛然没注意,只在轩辕钰恩拿起箸让过众人后,看满桌堆置的菜肴,又看到对面景哲深有礼有节却不敢抬头看过来的窘态。
白瞎了这一顿饭。
吃饭吃饭,什么也不想。
抬手先喝了半碗粥,君洛然就夹面前清淡寡味的小青菜吃。
注意到君洛然眼神似无意的瞄了离的远些的红菜,厉北辰立刻接收到信号把菜放在她面前,说:
“照烧狮子头,我让他们做的小了些,阿然尝尝。”
厉北辰不管人怎么样,揣摩旁人的心思一向是极好的。
尽管心里嘀咕,君洛然还是十分配合的向看起来油腻重口的狮子头下了筷子。
这顿饭表面看还是和谐无它事的。
一口大小刚好的狮子头进了肚,君洛然还没来得及回想它的味道,究竟是君府时常供应的清淡饮食佳,还是厉北辰带她新尝这淮扬菜略胜一筹。
麻烦就来了。
她安分蛰伏在体内的灵力此刻忽如多年未进一口肉糜的饿狼闻见腥味,冲破重重禁忌,疯狂的窜动张扬。
君洛然按耐不住,眉头紧皱。
“阿然?是不喜欢吗?”
看到君洛然一瞬间的眉头紧皱,厉北辰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阿然平时喜欢清淡的饮食,但也不至于对狮子头抗拒到这副模样吧。
何况按阿然的脾气,就算吃了厌恶的食物,在这么多人前,也不会表现的如此强烈,顶多就是默不作声咽下去,自己吃个哑巴亏。
轩辕钰恩想替她唤侍奉漱口的侍人……
快速撂下筷子,君洛然起身出了位子,忍下狂躁不安的灵力,提了裙摆奔出去。
“阿然!”
厉北辰反应迅速,立刻丢了筷子跟上去。
莫不是要突破灵境了?反应怎会如此强烈?
君洛然一路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反手撞上木门,哆嗦着手结印要起银蓝色结界,
一道荧蓝光辉腾空而起笼罩着屋子,隔绝外人。
随即在书案前空地上盘腿打坐,深吸气,试图控制体内乱窜的灵力。
“阿然!”厉北辰晚来一步,银蓝色结界早已冉冉升起,固若金汤的拦下他的脚步。
手摸着虚无却排斥强烈的结界,浅淡细小的金色灵流缓缓萦绕着整个结界,照出近处的厉北辰修长宽厚的轮廓熠熠生辉。
因心急跑来而微微喘气的心飘渺不定。
这…应是要突破灵境了吧…
稍后赶来的君倾禾看到厉王爷的身影站在二姐的房前,不知怎的就慢慢停下脚步随即也站定。
抬头观察这结界又细听了房里的动静,松一口气,宽慰道:“殿下不必为我二姐忧心,这结界是护己清心的,二姐要灵境突破了。”
又羡慕钦佩的看着前面的结界。
二姐果然好生厉害!不过年长了她几岁,这一次若突破成功,就是破野境了!这是女子在整个大陆最顶尖的存在!
她也好想与二姐一样。
但无论君倾禾怎样宽慰,站在结界前的厉北辰都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多情的桃花眼也看不出情绪来。
他好像不甘,但又不知道自己这一腔不甘从何而来。
随后寻过来的韩临二话不说把吭吭唧唧不肯离开的君倾禾给捂上嘴拉走了。
“你干嘛啊,我二姐还在里面呢!”君倾禾被他拉着走到一侧的偏院来,好不容易挣开他的手,生气埋怨。
韩临也不恼,笑道:“你二姐夫在那儿守着呢,哪里需要你啊。”
君倾禾反驳:“我二姐可没说过同意他当我二姐夫。”
退后几步翻身坐上亭子的围栏,靠着把手摇头,韩临明显不信:
“你二姐从来就是什么都不说,就她那种只比葫芦多个嘴的脾气,说不定就是爱面子没跟你说而已。”
天生娇气被人哄着的君倾禾显然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她面前调侃她二姐,“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只能干瞪眼。
“好了,”韩临逗够了君倾禾,安抚问:“我刚才见你二姐的结界漂亮的很,你知道那结界叫什么吗?你们君家还教这个?”
气饱了的君倾禾没过脑子,绕了道走进亭子里坐下,说:“我们君府不教这个的,结界术资历深,参透的人历来就难得,我二姐那是拜了……”
脱口而出的话在惹祸的前夕悬岩勒马的在舌尖绕了几圈又及时的吞了回去。
韩临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兴致勃勃的问:“然后呢?”
君倾禾打马虎眼:“不知道了,我二姐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本来没在来江南的路上甩开小侯爷,二姐就已经不满意了,要是她再说错了话,二姐非拔了他的皮不可。
“啊,”韩临倒是挺惋惜的,紧了紧腕上的护腕,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想学的话也不知道你二姐肯不肯教。”
析域天险,他镇守那时不知看到过多少人因此死于非命,圣上未曾拨派过密天阁学士去镇压,普通士兵又未修过灵。
他护着百姓时,多少次都是因为他能力不够,开的屏障不够广阔而惨死。
若跟着君二小姐学得结界术,他再加以勤奋苦修,即使比不上君二小姐,也能多护些百姓。
君倾禾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立刻制止:“韩小侯爷,算我求你,千万别与我二姐说我给你提到过,不然我就完了。”
听她这样说,韩临有意逗她玩,故作质疑:“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二姐的事?为什么不让我说?”
君倾禾着急的要死,站起来跳脚解释:“哎呀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二姐她又要不开心了,你就别说嘛……”
君洛然屋子上空的结界依然挺立着。
不知得了谁的吩咐,没有人来打扰,厉北辰坐在屋外走廊的通石上,目不转睛的看闭了多时未开的房门。
一门之隔的屋内空地上,打坐调转灵力的君洛然依然放松不下来,双目紧闭,努力安抚吸纳狂躁的灵力。
自身需要突破的灵力与闻到机会而出蠢蠢欲动的炎珑玉灵力在君洛然周身延绵不息的缠绕,强烈的光芒映照的她整个人都虚无缥缈起来。
好似陷在了光里。
“清心如水, 清水即心。 微风无起,…至性至善, 大道天成…”
炎珑玉的存在的确对修灵有极大的加成,但其不稳定性也是绝大的危害,修灵越深,对其的把握就越岌岌可危。
若如崩盘,那将是大厦千间一刻倾倒,不但是剥皮抽筋之痛,更有性命之忧。
连底蕴深厚的清心咒,对君洛然来说也是杯水车薪,效果甚微的。
她此时是突破不了的。
君洛然一边努力的柔和吸纳灵力,一边颓废的想。
以她今晚的能力,的确不行。何况上一世,她是在轩辕钰恩真正薨逝时,才突破到破野境的。
现在能做的,只有安抚好体内的灵力。
屋外的厉北辰探知不到房内的情况,只能耐住焦急安生的候着。
又抬头看了看大到映射到夜幕上的银蓝色结界。
突破灵境很危险,中途决不能被打断,所有修灵者都会选择把自己的保命后手一个不留都亮出来。
阿然起了结界,正好一劳永逸。
但他还是很难过。
他明明都说了那么多次了,为什么他的阿然还是下意识的隔绝了他?
是他做的还不够吗?
可是没有人教他怎么去表达对一个人的爱,教他怎样去博得他人喜爱。
他完完整整的,全心全意的爱上阿然,他不知所措,他只有一颗完整的心。
他有一颗真心。
厉北辰忽然来了希望,他有一颗真心,来日方长,山高水长,他有一颗真心足够。
悬着的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一时之间,四个人都离开了膳厅,轩辕钰恩也知道现在不能缠着景哲深,要让他自己拿主意,便也起身离开了。
景哲深张口声却哑。
他出身蝼蚁之中,身无长物,科举之前琢磨了两三篇小章偶得同生赞叹,幸而呈到礼部官员面前,续得虚名大涨。
科举侥幸中了状元,又经官场一路漂浮,才得以担司业之职,为国家略尽绵薄之力。
而后奉命在东宫讲学时,遇到了偷偷来听的三公主轩辕钰恩。
躲在侧面屏风后的女子隐隐绰绰,风姿卓越,只此一面,令他久难忘怀。
他涉足朝堂的这么多时日,渐渐明白大楚朝堂的险恶,知道人人披了一张皮,想要看清皮下的嘴脸,是徒劳且无用的。
他同样知道,若旁人晓得了他的心意,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视他为敌。
他碌碌无为,他平庸卑微。
他的公主冒死走下奉坛,向他伸出手。
他退避三舍,不知如何承受。
景哲深颓废的软了身子,靠在身后的靠背上,静静看着面前精美的菜肴。
月光微凉。
而在略远处破败的木屋里,君洛然派来处理事情的暗手坐在小板凳上,看主上今日救下来的女子忙前忙后的烧水温茶。
忍不住问:“姑娘,这里的村民一直都是这样吗?”
蛮横无礼,他不过是想问问情况,围着他的村民就暴躁的想动手了,压根儿就上不得台面!
元利璋拿过瓷碗,赔笑道:“得罪大人了,我与母亲在村中地位低下,常惹他们不耐烦。”
顺手把热水倒进碗里。
接过瓷碗,暗手没有着急喝,宽慰道:“你也别着急,我家主上菩萨心肠,说了要帮你,一定会帮到底,待明日我回禀了主上,寻得他法,帮你找到家。”
元利璋行礼:“多谢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