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石板,实际上是盐板才是。也是杨公子这次带来的呢,不过,是在一辆马车上,似乎是用作压箱底的配重了。挑材料的时候发现了这东西,其实原来上面就有烹饪的痕迹,想来已经有人想到了用盐板来给食物调味的好处了。不过,应该不是很讲究的厨子吧,有点脏脏的。关欢花了不少时间,把盐板表层全都磨掉了,这才露出现在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呢。这道菜可只有关欢能做,他那手我可玩不来。”邢香给大家解释道。

“这真是……神乎其技啊。”这可不是恭维了,王振诚真的就这么以为。关欢的刀法精准稳健不说,光是下刀之后的那微微一颤,其中蕴含的发力技巧之细巧复杂,就是他想明白了原理都做不出来。而关欢呢,做起来毫不费力,一刀刀片得飞快。看着眼前那些烤品,几乎一样的厚薄,但却都火候适宜,一片片干净清晰,绝不拖泥带水,又没有丝毫的破损,这种控制发力的能力,简直是神乎其技。王振诚觉着自己的父亲、师父等级数的人,就算武力上要赢过关欢不费什么力气,可在精准和控制上,却是被关欢甩了五条大街都不止啊。

这神奇的一餐用完,大家虽然都不动神色,但心里受到的影响和震撼都是不小,都需要点时间各自回去消化呢。鼎福楼的这些人,从邢香、关欢,一直到嫣儿涟儿和金太平,却仅仅像是进行了一次不过是规格略高的招待的样子,开开心心地收拾好东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回到了藏锋院,杨守心长叹了口气,对杨莹心说道:“今天这个黑衣青年……可能是我们此行最大的收获了。”

“咦?姜公子吗?”杨莹心不解地问道。

“我想,他应该姓檀。”杨守心说。

“檀?”杨莹心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害怕会惊叫出来:“姓檀?那他是英王檀季?还是……”

“这我可不知道。而且,这两人可是一胞双生的兄弟。别说我没见过,就算见过了,凭着一面之缘,又是便装之下,也没那么好认。不过,既然是这两人中的一个,而且,又给足了我暗示,那此行可以说已经算是成功了。接下来,可就要看怎么想方设法,把一些事情挑明了。”

杨莹心冰雪聪明,立刻醒悟得了。“哥,你是说他也知道你是谁了?”

“恐怕是的。”杨守心说:“我前前后后也露了一些口风,大家都在互相试探,也并不真的多藏着心眼,无非是现在挑破这事情对大家都没好处。身份这问题,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为什么?我们为国戍守边关,怎么就对中原,对大燕没好处了?”

“燕朝可不是当初的魏朝了。我们杨家可没说过要效忠于燕朝。可要燕朝出手支持边关,朝堂上是不是通得过是一说,就算能成,你以为就会完全全全还是将西疆交给我们杨家吗?派驻过来军队,到底是和我们什么关系呢?送来的物资、人力等,我们又用什么身份去拿呢?要是不在名以上效忠燕朝,不可能给很多帮助,可现在,不管是从燕朝内部还是外部,其实我们还是作为友好合作的外围的一方,对燕朝比较有利,也对我们比较有利。”

杨莹心皱着眉头,说:“你是估计南边的那帮兔崽子么?”

“楚国并不弱,而他们和燕朝的战事绵延已久。要不是韩庆云抢先占据了有利的地势,并且有效控制了几个山口和渡口,早就打得不可开交了。要是我们明里效忠燕朝,你以为以楚国的江老疯子的性子,会想什么呢?”

“他会想,太好了。杨家不好打,好歹都是通衢大道,打下青川镇,就能直接迂回到韩庆云的背后去了。”

“是啊。江老疯子说起来疯疯癫癫的,可这家伙打仗精明着呢。部署民事等等也很有一套,他的疯癫大半倒是装的,就是为了可以不守很多规矩。而且,他是真的敢打大仗,喜欢打大仗的。到时候中原腹地打成一团,永业城这边也好不了,反而会在中原战局中牵扯了力量。”

“哥,就是因为你们都想到了,才暗中来燕虞的?”

“是啊。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杨守心的语气沉甸甸的。

“唉,原来是这样。我本来也在想,是不是家里叔伯们不愿意折了面子,还是说希望场面上盛大一些,让天下人知道我们杨家并不是屈从于燕朝。”杨莹心有些低落,这些问题她都没想到呢。

“杨家要是倒下了,有麻烦的可不仅仅是燕朝啊。不过,这些事情谁说得准呢?当年关家的事情,家里可没人觉得有兴趣经历一遍。檀家的那种待遇,最好也不要有。”

“这倒是的。治理一方,已经够辛苦了。咱们杨家年轻人打仗,打不动仗了治政理民,到老了都不得消停,还得管着族中子弟的教养之类的。之前四叔就开玩笑说,咱们杨家是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果不其然呢。”

“哈哈,四叔那张嘴,你小姑娘家家的可别跟着学。”杨守心乐道。

其实,在饭桌上交换的情况不止于此。杨守心和黑衣青年已经悄悄地互相试探,都明白个中情况需要大量时间一起好好规整,形成切实可靠的条陈,来一一执行。可是,杨守心化身为商旅,黑衣青年似乎也不是能到处跑的样子,看那个王振诚谨小慎微的样子就知道,估计今天也是偷偷出来的。要不然,不管是檀家哪个,都不会轻车简从到这个地步。可是,他们怎么才能没有嫌疑地在一起好好计划呢?杨守心想到了些什么,但要能做到如此,却是需要机会的。

“对了大哥,回头让老板娘把这些菜色的方子都给我们抄录一份吧?这些菜太好吃了,永业城那些个大厨相比之下,也就是能填饱肚子啦。感觉着之前一家家酒楼客舍吃下来,实在是浪费时间浪费钱啊。”

“傻孩子。那是人家的本事,回头我们离开的时候当然可以问问,不过……就算有,偶尔为之尚可,经常吃那么精细的食物,以后还怎么打仗啊。”

無錯書吧

杨守心念兹在兹的,毕竟是取得一场场战斗的胜利,让永业城所辖制的地区更稳固安定,让土地上的那些百姓能好好生活。

离开了鼎福楼的黑衣青年和王振诚则没有那么重的心事。到了马车上,王振诚就嘀咕了起来:“陛下,以后,就算你再要出来,能不能多给末将一小会准备时间?就带着这么几个人,我老子知道了非砍了我不可啊。”

“多带人?干嘛?鼎福楼吃东西可不便宜,要不是今天这顿算是杨守心的面子,不用花钱,每次带一堆人出来的钱我可出不起。我修藏书楼的钱都不够啊。”黑衣青年果然便是当今的燕朝皇帝檀烨。

“陛下,是操心这种小事的时候吗?”

“钱可不是小事。要不是我缺钱,你娶媳妇的时候,我能那么寒酸,就给你送了柄剑当贺礼吗?”

“陛下,那可是湛卢啊。我可不嫌寒酸。”

“说到这个,你成亲成早了啊。要不然,我怎么也得找人撮合了你和这个老板娘邢香,那回头去你家蹭饭。你家老爷子该不会有意见了吧?”

“陛下,这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得了,还不是你怕老婆怕得要死。也真是奇了怪了,那小丫头又不会武,脾气听说也挺不错的啊。怎么你就能怕她怕到那样子呢?”

王振诚见着檀烨渐渐不着调了,索性闭口不言,免得说什么会让自己后悔的话来。檀烨笑了笑,说:“好了,今天再怎么样,出来都对了。不然,怎么能认识了永业杨家的大公子呢?”

“陛下,真是他?”王振诚问道。

“银羽卫有送来报告,就是他了。我想他应该也猜出来是我了。这家伙也真沉得住气。”

王振诚眼神锐利了起来:“永业城这算是打得什么好算盘?”

“没什么算盘。银羽卫在永业城那边探听得清楚,永业城方向敌人似乎有异动。他们进入那边时间不长,但已经能感觉出来杨家也在渐渐调整策略。今年冬天,他们已经不能组织大型的清剿队伍了,要不然,杨家大公子应该是领军人物啊,怎么能跑来燕虞城呢?”

“要是永业城被破,那整个中原几乎无险可守,怕是要生灵涂炭啊。”王振诚紧张了起来。

“得了,你也别听是风就是雨。四大家族,哪里是那么容易就会倒下的?”檀烨摇了摇头。之前那些沉重的回忆的话题,现在还在他的脑子里萦绕着。当年种种,虽然将檀家送上了国主之位,但其实这真不是檀家想要的。檀家在燕虞城,不过是一群失了归途的旅人,何曾想过要登上王位呢?当时,也不过是骑虎难下罢了。这治国治国,可不比打仗拼了老命就行了,自家老子一等自己二十岁,立刻把皇位像是烫手山芋一样硬塞给了自己,自己跑回去统带檀家的精锐骑兵了,现在已经重新从镇北将军一路升擢到了前将军。按照家里的说法,再升个两三级,升无可升了,就该谋朝篡位了……其实,檀烨还真心希望自家老子把这个狗屁皇位给篡回去,实在是太累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