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言墨刚刚开始的时候,过了一个很是手忙脚乱的日子,可怜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曾照顾过小孩,而现在有了一个不得不照顾的祖宗,他又能怎么办?

小孩饿了也要哭,尿了也要哭,热了也要哭,冷了也要哭,甚至闲着没事的时候也要哭两声来听听。

重点在于他每种哭声好像都没什么区别。

以至于头疼的崔言墨,根本就分不清楚自家祖宗,这到底是怎么了。

崔言墨有的时候会威胁他,再哭再哭就把你丢掉,可是又怎么舍得呢?

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就算是再恨也得好好伺候着啊。

等到安州终于大一点的时候,一切才好了起来。

至少他想干什么?饿了困了的时候都会说一声而不是只会哭。

安州两岁半的时候,崔言墨有一次喝多了酒,意识恍惚之下,以为自己还是在安州刚刚死,他刚恢复记忆的时候。

而当当时小小的安州一遍遍听着那个平日里对他那么好的师尊,口口声声的说着恨他的时候。

安州吓哭了,不停的哭喊着师尊不要恨他,不要丢了他,不要扔下他,别恨他,他知道错了会改的。

这两岁半的孩子他又知道什么错呢?他仅仅只是知道,他的师尊不开心了,为什么不开心呢?因为他做错了事情,而做错了事情就要改。

崔言墨这个时候酒醒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总是经常告诉自己,面前的小屁孩儿和记忆里的那个混世魔王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即便他们本身的灵魂是一样,可是一个人过往的经历对其后续所作所为还是有着很大的影响的。

所以对于从前那个安州的恨意,并不能够转移到面前的小孩的身上,他还这么小他又懂什么呢?

两年多的时间他一直这么的告诉自己,可是谁能想到一场醉酒,深深的将一切都搞砸了。

崔言墨看着安州脸是泪的模样,心中更加的心疼。

从那以后崔言墨再也没有喝过酒,从来没有让自己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之下,再说那样的话。

而与此同时,安州也变得越来越乖巧,总是乖乖的,生怕崔言墨生气了,恼怒了,不要他了。

其实崔言墨看着他这个样子还是很心疼的,小小的一个小孩,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崔言墨后来发现自家祖宗其实实际上还是很皮的,会和别的小孩打架。也会撒娇耍无赖,只是在自己面前本能的乖起来,不该惹事儿。

崔言墨其实并不想他,这样他更想着安州在他面前反而更加的放松,至少不要害怕,不要有那么多的顾虑。

安州六岁那年,脑中开始有了零碎的画面。

他并不知道总是在他记忆之中出现的那两个人与他有任何的关系,他也没有办法看清楚那人具体的样貌,可是他每次在梦到那些的时候都。觉得很难过。

知道有一个人做了错事想要请求被原谅,但是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如何去做,他好像到了最后连请求被原谅的资格都没有了。

崔言墨慢慢的发现了这件事情。

安州并不知道经常出现在他梦中的人和他有着什么关系。

可崔言墨知道,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切都在说明着安州的记忆在一点一点的恢复着,或许等到他真正长大的时候,那些从前的记忆都会清清楚楚的出现,而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要怎么办?

可能他能够在对着面前的小屁孩的时候告诉自己清醒理智,不要去恨他。

可假如对着那个已经恢复了记忆的安州,对着从前的桩桩件件,他又能否保持一副平和心态。

怕是不行的吧,这些年他每每的都在给自己不停的做着心理暗示,但是实际上他又真的能够大度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

安州一直以来都是和崔言墨一起睡的,等到他两岁的时候就让他单独去睡了,可是在发现他的梦魇以后,便又让他一起睡。

当安州抱着枕头进了崔言墨房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既惊喜又坎坷的。

崔言墨看他那个样子也觉得好笑,小孩努力的想要掩饰自己的惊喜,可那又怎么掩饰得住。

小小的人儿爬到床上,努力让自己的睡姿端正起来,可越是这样反而越是紧张睡不着。

無錯書吧

崔言墨看他这个样子既是好笑又是无奈。

“你怎么这么僵硬啊?”

“我没有。”安州本能的想要反驳,可是那紧绷的姿态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崔言墨轻笑一声,“因为不是以前没有和我一起睡过,你两岁以前不都一直是和我睡的吗?怎么现在这么的紧张呢?

你这样是不是因为害羞呢?是不是因为小安州长大了,所以就不愿意和师尊一起睡了呢?

要是这样的话我可是会伤心的呀,徒弟长大了就开始嫌弃我了,等我以后老的走不动了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更加嫌弃我了?看也不愿意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和我说话,哎,我可太惨了。”

“不是的,不是的。”安州闻言急忙紧张的解释。“师尊,我没有嫌弃你,我以后也不会嫌弃你,我愿意陪着你睡觉。”

听着这耿直的童言童语,崔言墨笑意更加蔓延,小屁孩就是这点好,好玩儿,听话。

崔言墨也不再去逗安州,而是伸出手不停的拍着他的背。

安州在这样的安抚之下很快就睡着了。

崔言墨看着他熟睡的脸庞忍不住想,再过十几年,他是否就能够看到当初那个熟悉的容颜。

而等到到了那个时候的他们两个人又该是什么样的状态,是好还是坏?

他们又能不能够再像现在这样平和的相处,还是一如从前那般剑拔弩张。

崔言墨不知道,或许是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人能够知道那是在遥远的未来。

但是他知道的是,在那一天没有到来之前的十几年时间里,他想好好的珍惜现在,至少这一次他想要陪他一起长大。

“师尊,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好后悔啊,我好难受,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要是你不要我了,我怎么办呀!

师尊,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我错了,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安州在睡梦之中,一句又一句痛苦的呢喃吵醒了崔言墨。

崔言墨皱着眉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格外不安的小徒弟,很是不明白,究竟是因为自己几年前酒醉之中说的话,惹的徒弟到现在还很不安,或者是因为他又梦到了关于从前的记忆。

但是不管是什么理由,无可否认,当听到安州这么痛苦的时候他很难受。

“师尊,你打我你骂我,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真的没有人要了!

师尊,不要丢下我,不要丢掉我好不好。”

“好。”

崔言墨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人往怀里拥得更紧了些。

“傻小子,我没有说我会丢下你,我也没有打算要扔掉你啊,乖,不怕不怕。”

崔言墨难得如此这般温柔,安州也很快冷静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不安。

等到安州熟睡,崔言墨却再也睡不着了,他满脑子都是小徒弟之前那满脸痛苦难受的样子,他其实是不愿意看到他这样的。

他其实是想要这一生好好的护着他长大,与他平安喜乐,并不想要让他这么的痛苦难受。

第二日安州是在崔言墨怀里醒来的,自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的安州,当时就红了脸,慌慌张张的退了出来。

崔言墨前一天晚上本就睡得晚,被小徒弟这么一折腾也没了睡意。

崔言墨好笑的看着安州,怎么?终于知道害羞了,这可不容易啊。

安州红着脸,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他很想问他怎么睡着睡着就跑到师尊的怀里去了呢?

师尊,怎么笑得这么温柔?

见他那样,崔言墨终于有了几分良心,不再逗他。“好了,都这个时候了,赶紧起来吧。”

崔言墨是真的没有想到6岁的小徒弟脸皮居然这么薄,就因为在他的怀里醒来这件事情,小徒弟居然脸红了整整一天。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安州终于勉强恢复了正常,只是一脸防范的看着崔言墨,睡觉的时候也离他远远的,生怕两个人又不小心抱到一起去。

崔言墨看着也是觉得分外的好笑,这长大了的安州和小时候的安州比起来,可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

安州小的时候原来脸皮竟然这么薄,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能够养成那副厚颜无耻,无法无天的样子。

“怎么离我这么远,是怕我晚上吃了你吗?”

崔言墨笑眯眯地看着安州,安州文言突然红了脸,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说,其实他也是想要同那人稍微亲近几分的,可是又害怕自己晚上睡相不好,反而惹得嫌弃。

所以无奈之下,痛定思痛,只好选择稍微的拉开几分距离,至少这样自己不会太过于讨人嫌。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快睡吧。”崔言墨好笑,他虽然喜欢逗孩子,可到底还是有几分良心的见小徒弟这么红邪脸可怜巴巴的样子,便不忍心再逗。

只是他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顾虑,不知道小徒弟今晚是否又会被梦魇所困扰。

安州这一晚上倒是没有被梦魇所困扰,睡得极熟。

只是睡梦之中他又不自觉的往崔言墨旁边靠了过去。

崔言墨看着他那个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晚上分明是他故意要往自己这边靠的,怎么睡醒?反而像自己不是好人一般。

崔言墨好笑的想着安州第二天睡醒发现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睡着,该是何等好玩的表情。

果不其然,第2天当安州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又躺在师尊的怀里的时候,又是闹了一个大红脸,只是这一次不过仅仅半天时间他就恢复了正常,不再脸红。

崔言墨看他这个样子只是觉得神奇。

想着是否这么多睡几日,小孩儿就彻底不会再脸红了。

安州10岁的时候彻底长成了一个俊俏的小小少年。

崔言墨有时候看着他颇有一种无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长大了几岁的他,比之小时候的爱脸红,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现在的他走在街上,极其容易引得小姑娘的回首。

仙门百家有些门派还特意托他来问,可否提前给安州许下婚配。

倘若仙门百家众人知道,他们眼中所看到的那个乖乖巧巧的小少年,就是从前那个恶名昭著的大魔头,不知该有何想法。

崔言墨之后也在想,如果自己将徒弟养大以后,他最后便宜了别人,自己该是有多难受,可不然这样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是师徒。

安州越长大越是乖巧懂事,几乎没有什么需要崔言墨操心的。

甚至很多时候反而是安州照顾崔言墨更多。

这几年他偶尔也会回想一些关于从前的记忆。

每次崔言墨都觉得胆战心惊,生怕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可偏偏幸运的是他每次想起来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到了现在也不知道他记忆之中的人和他有什么关系,这或许便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这件事情还没有变到最糟糕的地步。

崔言墨经常想着等到了他,年龄见长,或许是恢复记忆的那天,或许是小徒弟,终于有了心上人的那一天,他们师徒情分差不多也就到这里了吧。

那个时候他应该就可以像一个功成身退的师尊一般,从此再不管徒弟的任何事情,只要他不要惹出什么天大的麻烦,他们师徒情分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是极其难得了。

可是每每这么想着心中总是疼痛难忍,已经100多年了,他早已经习惯了有这人陪着的日子,不管是从前的那个他还是现在的那个他,如果有一天这人和自己彻底的划清界限,只怕是他怎么也接受不了,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