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旧梦50

宇宙洪荒，寒来暑往，怎奈红烛光冷，相思凝结成霜。

时隔数千年，炎烈南再次见到了九青。

即使他一直尝试唤醒九青，可是当她终于站在自己面前，他却难以置信，一度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未曾清醒。

“阿青……”炎烈南喃喃的说道，眼中的泪水跟着滴落。

这滴泪忍了一千年，终于，沧海倒灌，古坝决堤。

“炎烈南，放手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阿青，真的是你么”炎烈南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看向面前的九青。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对不对，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在我身边对么？”炎烈南深深的望向九青的眼里，目光深沉。

“炎烈南，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是放不下。”九青的神情淡漠，并不像炎烈南那般激动。

炎烈南睫毛微微煽动，咬着牙逞强，“执念千年，命定劫难，阿青，为了你，即使我死了都要从地狱爬回来，你叫我如何放得下。”

炎烈南的目光慢慢的描绘着九青的眉眼，一步一步走向九青，终是忍不住，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执念如我，你叫我如何放得下。

九青的发丝飞扬交错，轻抚炎烈南的脸庞。

“为了我一人，你身染罪孽，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为了等我，你又忍受千年寂寥，生生受了雷劫之伤，承了挖骨之痛。”

“何必，何苦。”九青的声音很淡，却一字一句重重的敲击在炎烈南的心上。

“只要能再见到你，即使杀尽天下人，碎我一身骨。又有何不可。”炎烈南的双拳紧握，他不惧天道雷劫，不怕粉身碎骨，更不在意满身污名，屠戮沧桑。他只怕她魂散天地间，永生不复相见。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杀人，我立刻放了他们，我再也不会离开你，我就和你在这个古墓里，直到天荒地老。

如果你想去看塞万飞雪、江南烟雨，我就带你浪迹天涯。

这千年以后的尘世，早就没有了留国和姬国，那些恩怨仇恨，我们就让他们随风而逝，好么？”炎烈南轻生的询问着九青。

他害怕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九青依旧放不下那些尘封的仇恨。

即使那些故事里的人早已作古化尘了，但那些毕竟是她的国家、她的亲人。

九青沉默许久，最后幽幽的说了声，“阿南，我……做不到了。”

“为什么？”炎烈南难掩心中的绝望与失落，“你始终不能原谅我。”

九青漠然，只是眼中的莹光泄漏了些许不为人知的心绪。

“她是不能。”南鹤知捂着胸口猛咳了几声，在宋青辞的搀扶下颤巍巍的站直身子，直面炎烈南狠戾的目光。

“你是何意？”炎烈南目露凶光，暴戾之气溢于言表。

“若我猜的不错，她是用灵体强行现身的，而她并不属于鬼界，所以再过不久她就要魂归天地，消散于世间。”南鹤知略皱着眉，看向九青，简略的叙述着她的状态。

“不可能，当年影子在她身上下过一道禁术，将她的魂魄留于体内。只要她愿意醒来，就能免入轮回，死而复生。他不可能骗我。”炎烈南对于影子的能力深信不疑，影子知道九青对于自己的重要性，他不可能拿这件事情来诓自己。

“他没有骗你。”南鹤知在梦境中经历的是炎烈南的记忆，自然知道影子和他的赌约。

南鹤知想到影子做的那些事情，略微皱眉，接着说道，“他用锁灵术将九青的灵魂强行困在已经死去的躯体之内，这个咒术确实可以凝聚魂体。

但留在世间不去轮回的鬼魂多是念力颇深，余愿未了的，可是九青早就尘缘散尽，无欲无求了。

你强行将她留在人间，无非是困住一个没有念力的死灵。那些年你一直不停的给她引魂，相信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吧。

所以影子才与你定下了千年之约，他早就提醒过你了，如果该轮回的人强留人间，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终有一天，你会再也承受不住这个代价。

若我想的没错，你应该曾经在金月塔关押过千百年吧。这些年没有你以禁术引魂，她的魂魄早就千疮百孔，灵识也再难以为继了。

如今又强行现身，凝聚实体，怕是真的到了强弩之末了。”

南鹤知将九青的情况与对于影子所用术法进行了详细的剖析。

炎烈南几次想要辩驳，但是南鹤知却是字字珠玑，每一处都猜到了关键的地方，容不得他去说服自己指责南鹤知说错了。

最后，炎烈南只能痛苦的看向九青，颤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么？”

炎烈南多么希望九青能够给予自己否定的答案。

然而当九青用那宛如深潭般沉寂的眼眸看向炎烈南的时候，炎烈南就已经明白，南鹤知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只恨此生太长，不能与君共白首。”九青抬眸，望向炎烈南的眼神透露着无尽的哀伤与疼痛。

她伸出手，最后一次触摸着炎烈南的脸颊，可惜，那冰凉的指尖早就没有了温度，而九青的手指似乎也在渐渐变得透明，就像是用无数萤火虫拼凑起来的一般。

如今，像要碎裂一般，四散开来。

“阿青，你怎么了，阿青。”炎烈南看到九青在自己的面前正在慢慢变淡，连忙想要去抓住九青的手腕，可惜却扑了一个空。

而九青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加清明，像是下一刻就要完全消失不见了。

“不要，阿青！我等了你两千年，整整两千年，为什么……为什么我依旧逃不开这个结局……我只是想要留住你……可是为什么，上天留给我的，永远是分离……”炎烈南使出浑身解数，灵力像是不要命似的不停的往九青的灵体灌入。

然而，再多的灵力也犹如泥牛入海一般，微乎其微，九青的身体愈发的变淡。

南鹤知似乎是心中有感，最终不忍，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找出往生咒，写下咒文，抛向九青。

“定！”南鹤知结出一个法印，随后，往生咒的卷轴在空中铺展开来，在九青的正上方洒下一缕金光，将她完全笼罩在温暖的金色之中。

九青的魂体似乎暂时凝聚到了一起，不再消散开来。

炎烈南惊喜的看着九青，接着又看向一旁施以援手的南鹤知，心中百感交集，他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南鹤知却先他一步开了口，说道，“我没有办法让九青能够起死回生，我只是暂时保住她魂体不散，能让你们，好好告别。”

炎烈南的嘴唇轻轻颤抖，说出的话，都带着几丝恳求的意味，“你们能不能救救她，我为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道歉，如果你们要我的命，我可以双手奉上，可是能不能求求你们，救救她，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魂飞魄散……我做不到。”

炎烈南向着南鹤知的方向，突然重重的跪倒在地，甚至伏下身子，想要叩拜。

“不要，”九青看着这样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去求别人的炎烈南，连忙出声阻止。

见到炎烈南狠狠跪在地上的双膝，忍不住泪水涟涟，她最不愿意的，就是看到这样的炎烈南，为了她，恨不得低到尘埃里，为了她，最终也丢失了一切。

“不可。”南鹤知抬手，用灵力阻止了炎烈南，然后长叹一口气，说道，“实非我不愿意，只是……天道轮回，自有定数，你以为的想要替九青逆天改命，从而导致九青的命格早就在生死簿上消失了，没有名字的人，是只有来处，没有归去的。时间到了，自能消失。”

“我……”炎烈南坚毅的脸庞，最终露出了无助而惶恐的神情，干涩的说道，“我只是……不愿意认命，是我强求，都是我的错，可是为什么却要让阿青来承担这个结果……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她的……”

炎烈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扬起声音，说道，“你是昆仑来的，是为了来抓我回去镇塔，是么？只要你愿意帮九青，我就跟你回去，决不食言。”

“炎烈南，我不要你这样！”九青听闻此言，大声的斥责炎烈南，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高声说道，“你还要为我做到什么地步……你已经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不死不活，还被关在塔里近千年，好不容易回到这人世间，为什么还要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么？不会！炎烈南，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恨你，你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哪怕一次……为了你自己。”

九青最后的声音变成了哽咽，她真的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炎烈南为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深陷险境。

她和炎烈南之间，早就分不清楚到底谁欠谁多一点，谁又爱的谁更深一点，彼此之间像是本能。

是纠缠，是爱恋，也是孽缘。

“无论生死，只愿为你。”炎烈南凄然泪下，努力的扯动着嘴角，想要勾勒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可惜，疼痛的让人支离破碎。

我无法为自己而活，但我愿意为你而死，生生世世，无穷尽也。

“我无法让九青复活，但我兴许有办法让她如轮回。只要你放下执念，跟我回昆仑，我愿意帮你送九青去转世。”沉默许久的南鹤知，最终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他其实不愿意这样和炎烈南交易，他也同情炎烈南，即使他罪孽滔天，但他对九青的爱，却是真的，宛如易碎的琉璃，让人不忍再去伤害。

可是，为了金月塔的大封，南鹤知又不得不带回炎烈南，他总要做出抉择的。

但是，他愿意替他完成最后的心愿，将九青的魂魄补齐，送入轮回。

“你……真的可以让她重新如轮回……可是……影子说过，如果九青进入地府，那么就要受千年的苦难与惩戒……如今……只怕因为我的原因，将要承受更多。”炎烈南真的不忍心，让九青去那地府受苦，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他不愿意放手的原因之一。

“我可以先带她去三千界，求我师傅帮她凝聚魂体，而后在三千界用灵泉涤荡灵魂，洗净罪孽，我在将她送入地府，等待轮回，虽然用的时间久一些，过程可能会有一些痛苦，但是，并不会让她在地府受到十八层地狱惩戒之苦。”南鹤知认真的说着，想了下，补充道，“我曾在三千界修行，我师傅在世间号一静，不知，你可曾听说过。”

“你师傅是一静？”炎烈南沉默片刻，长吁一口气，这人事，弯弯绕绕，终于又绕了回来，原来所有因果都是避无可避的。

“小师傅想来，也是得道之人，希望你说话算话，能让九青好好的重入轮回。”炎烈南最终，还是不得不放下自己的执念。

那一刻，炎烈南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抓不住的指间沙，不如放下。

他用了几千年，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命运由天定，因果不可逆。

“前尘已散，黄泉独行。可惜，我不能再陪你走这一趟了。”炎烈南看向九青，终于释然了，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阿南……我不答应，我不答应，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做决定，为什么每次都是你选择牺牲，为什么！”九青半跪在地上，试图去拉扯炎烈南，然而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穿过他的身体，虚无，徒劳。

南鹤知将脸别向一处，第一次感觉到于心不忍。

“他们……”一旁的宋青辞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命运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一次又一次的同炎烈南还有九青，开着命悬一线，痛彻心扉的“玩笑”

“炎烈南，如果你这次在这么自作主张，我一定会忘记你的，无论在哪里，无论几世轮回，我一定会忘记你的，我再也不要记住你了……呜呜呜……我……我不会记住你的……”九青威胁着炎烈南，可惜，话语里满是不舍得，“我……不想忘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