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将军带着孙天英和阿娘娅出了司魂署,不消得片刻便来到了一处崖台,只瞧见“四下阴森青烟冒,回首不见路来时”,这儿瞧瞧一窜儿鬼火,那儿看看一绺儿黑烟,凌空缥缈着鬼厉魂唉,这阿娘娅紧紧靠着孙天英,刚想问那五道将军这是个什么地方,却见那五道将军在一块碑石旁边停住了步子,阿娘娅定睛一瞧,但见那黝黑的碑石上豁然三个篆书大字儿:望乡台!
阿娘娅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儿就是望乡台?!”
孙天英瞧着那五道将军停了下来,便开头问道:“你带我俩来这儿做什么?”
那五道将军转身说道:“这儿是望乡台,是枉死冤魂眺望阳间故乡的地方。”
这望乡台孙天英和阿娘娅心里自然多少也知道些,这俗话讲:“望乡台上回头望,一望故乡泪两行。”民间流传这望乡台是死去的人舍不得阳间,心里记挂,就会哀求到望乡台看看自个儿阳间的老家再去投胎,可如今这五道将军带着孙天英和阿娘娅来到了望乡台,俩人确实不知道是何用意。
阿娘娅听罢五道将军的话儿,便开口说道:“神将说要帮我们还阳,难道神将带我们来此就是要送我们回阳间么?”
五道将军点头欣然道:“不错。”
孙天英摸了摸后脑勺,四下瞧了瞧,但见得四周都是黑山断崖,峭岭绝壁,哪儿有什么出路,便问那五道将军道:“这儿就是个崖头,三面绝壁,哪儿有出路,如何从这儿回阳间?”
那五道将军淡淡一笑,随身转过指向身后道:“你们随我到这里来看。”
这孙天英和阿娘娅就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到了这望乡台的崖头,阿娘娅往崖头下探了探身子慌忙又把身子缩了回来,对那五道将军说道:“神将,这下面可是深渊绝壁啊。”
五道将军捻须一笑道:“你们再仔细看看。”
听了这五道将军的话,孙天英和阿娘娅便靠近了崖头探着身子往下瞧,但见那崖底紫气氤氲,亮光闪烁之处分明看得见房屋行人在飘渺虚无之中;这五道将军在孙天英和阿娘娅身后掐指一算,微微点头嘴角浮出一丝笑意,这孙天英和阿娘娅正想着转身问问那五道将军这崖底究竟是什么情况,但见那五道将军抬手一挥,忽地一阵劲风就将这孙天英和阿娘娅两个推下了崖头,坠入了那崖底的紫气氤氲之中,这俩人回头处分明还瞧得见五道将军嘴角的笑意。
……
这话分两头说,自从孙天辅将阿娘娅精魂设法逼出了肉体,如今算来也已经快三天了,眼看着这第三天已经到了黄昏,孙天辅心里也不由得不安起来;孙天英和阿娘娅用金针贯穿的两只手时而抽搐着,金针的颜色也越来越灰暗,小瓷碟里的息魂香已经不多了,明灭恍惚的亮光似乎就和两个人的性命一样捉摸不定。
孙天辅坐下撑着胳膊肘子揉了揉紧皱的眉头,这三天来他真得就没有踏踏实实睡个好觉,他重重叹了口气,心里复杂得很;这时候赵老汉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儿热面,瞄了一眼仍旧毫无起色的孙天英和阿娘娅,也轻叹了口气,他走到孙天辅身边,将面搁置在案桌上,开口说道:“孙大夫,吃点东西吧。”
孙天辅抬头看了看他,略微点了点头应道:“好,赵老伯你放那儿吧。”
那赵老汉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咽了下去,他也晓得这几日孙天辅为了弟弟和阿娘娅的事儿茶饭不思,人也憔悴了许多,这事儿毕竟是因为女溪村才发展成这个样子,于情于理都让赵老汉心里不好受,但此刻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面对这一切束手无策。赵老汉重叹了一口气,嘱道:“那孙大夫保重身体啊。”说罢也便转身离去了。
孙天辅双手捂脸搓了搓倦意,深呼了一口气,两只红潮的眼睛盯着被息魂香的烟雾笼罩缠绕的弟弟和阿娘娅;而突然,倏得一股儿阴风无端穿入,但见得那烛台灯火恍惚,烛光明灭之间,息魂香飘散的青烟缠绕游动,竟然在孙天英和阿娘娅身边幻化出两具人形模样;这孙天辅正暗自惊奇,只见那两具人形烟雾浮动而起,在孙天英和阿娘娅肉身上空盘旋浮动一阵儿之后,就似乎被一阵劲风猛地吹散了一样,忽地就不见了踪影。
就在这个时候,孙天英和阿娘娅两人的肉身就如同触电了一般猛地一震,随之没了动静,但孙天辅看得真切,那阿娘娅肉身上的金针颤动着,似乎要飞出来一样;孙天辅激动地快要哭了,他看得出这肯定是阿娘娅精魂返回肉身了,这才让肉身起了变化,他赶忙过去想要把阿娘娅肉身上的金针拔掉,还未等得孙天辅靠近,只听见“刺溜”一声,金针应声飞射而出,随即但见那阿娘娅大呼一咳,倏地就坐了起来,她额头上还隐隐渗出了汗水。
孙天辅看罢赶紧过去将阿娘娅扶好,激动道:“你可算醒了!”
阿娘娅那身子虚得很,被这孙天辅一扶就几欲瘫成了烂泥,她小声言语道:“孙大哥,我没事……对了,天英哥呢,天英哥怎么样了?!”说话间就挣扎着身子探向孙天英那边儿。
孙天英那原本黢紫红黑的脸色儿逐渐是红光晕开,慢慢地就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这孙天英随着红光晕开,身躯也随之抖动了几下;但是不会儿红光晕散,孙天英脸色儿又变成了蜡黄色,再也就没有了动静。这阿娘娅瞧得孙天英这般模样,心里不由得一怵,着急地问孙天辅道:“孙大哥,怎么会这样,天英哥他怎么了,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孙天辅安慰道:“阿娘娅你不用担心,看样子天英的精魂已经回来了,只不过他体内还有尸灰烟尚未排出,所以现在还没有醒,等会我将他体内的尸灰烟导出,稍加调养休息就会好的。”说着就将阿娘娅扶着躺了下来,阿娘娅听了孙天辅这番话,心里也放心了些。
这阿娘娅随即说道:“那孙大哥你快救天英哥啊!”
“莫急。”孙天辅说道,“我这就给天英导出尸灰烟。”
说罢但见得那孙天辅取出了一枚红色的药丸儿,和着药酒便给孙天英送服入肚;阿娘娅在一旁看见孙天英吞服了那药丸,随后须臾之间就瞧得孙天英胸腹眼瞅着就鼓胀了起来,若似坏了六七个月的身孕一般。而那孙天辅即可将孙天英的嘴掰开,双手由下而上缓缓施力挤压推拿孙天英的胸腹,这孙天英受了这般整治,被掰开的嘴里先是徐徐一阵黑烟,随即听得他肚腹轰鸣、胸腔震颤,一大股脑儿的浓黑腥臭之烟气就从嘴里吐了出来;紧接着孙天英便翻身侧起,大口大口地吐着污秽之物,若似要连着胆汁也将吐出一般。
这孙天辅瞧着弟弟有了起色,赶紧扶住他轻拍其背,待其将腹内污秽之物吐完,这孙天英脸色也红润了不少,他眼睛半睁半闭样子颇为虚弱,呼吸急促,看样子心脉血气也很不稳定。孙天辅将弟弟孙天英扶着躺了下来,孙天英有气无力地说道:“哥,我没事。”
孙天辅嘱道:“你现在身子虚得很,赶紧躺下好好歇息吧。”
“我记得咱们在古墓里被一阵黑烟笼罩,接着就不知道啥了。”说着孙天英勉强自己抽动了一下酸疼僵硬的身体,感觉浑身不自在;孙天辅嘱他不要乱动好好歇息,“哥,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我去了鬼门关,还有阿娘娅呢……对了,阿娘娅去哪了?”孙天英唏嘘孱弱地说道。
“那不是梦。”孙天辅回道,“你好好休息,阿娘娅也在这,之后的事情咱有空我再和你细说。”
無錯書吧阿娘娅这时候转过脸来,激动地喊道:“天英哥,我在这,我没事你放心吧。”
“好了,你们两个身子现在都虚弱得很,还是好好休息吧;你们两个也好久没有吃东西了,我现在就去熬一些药粥,过会儿给你们吃。”说罢孙天辅起身走出了,但只留下孙天英和阿娘娅脉脉而视。
……
这孙天英和阿娘娅休养了三两天,身子也渐渐恢复了过来,期间孙天英和阿娘娅讲述了两人太虚魂游的经历,孙天辅也给他们说了他们离魂几天发生的事情,都让三人唏嘘不已;孙天辅见女溪村尸毒一事如今已经了结,而且孙天英和阿娘娅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同那老村长赵老伯辞别,准备尽早返回耀县,这如今出来也有些日子了,耀县城的妻儿如何倒也让孙天辅挂念,他和孙天英和阿娘娅说及此事,两人也是希望尽快返回耀县。这赵老汉原本是打算让孙天辅和孙天英、阿娘娅他们多留几日,但孙天辅执意要走,他也不能绑着他们不让走不是,也只好应许了。
这次日一大早,孙天辅、孙天英和阿娘娅便收拾好了东西,要与那赵老汉辞别;这赵老汉邀集了男女老少全村的人来给他们送行,女溪村的村民自然感激孙天辅等人救了他们的命,那家家户户多少都出点儿心意,鸡鸭鹅蛋还有什么瓜果蔬菜都往孙天辅等人怀里塞,赵老汉也取出了许多钱往孙天辅手里塞道:“孙大夫,你为了救我们费尽了心思,也吃了不少苦头,还差点搭送了性命你兄弟和阿娘娅姑娘的姓名,我老汉也不会说啥感激地话,救命之恩我们无以为报,这是我们女溪村乡亲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孙天辅推辞不下,只得收了些许应得的酬谢,其余的便坚决回辞了,言道:“我是个大夫,这于情于理当然如此,我将这该得的诊金收下,其余的你们拿回去吧。”
这孙天英也笑侃道:“嗨,赵老伯,我看你们也别费劲了,我这哥哥是个死脑筋,怕是收不下你们这酬礼。”
阿娘娅也笑言道:“是啊,赵老伯,这乡亲们也都不容易,这酬礼你们还是留下吧。”就连阿娘娅身边的爱犬虎子也不知缘故的吼了两声,惹得众人大笑——这女溪村好久没有的笑。
这赵老汉和众乡亲瞧得那孙天辅等人如此执着,便也不好再继续坚持,于是就送了他们一辆牛车充作脚力,赵老汉劝道这去耀县路途也远,既然其他东西你们不肯收,这辆牛车就送给你们吧。孙天辅听这赵老汉说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他们也正好急着赶路回耀县,有了这牛车的确可以省好些脚力,于是也便收下了。
这孙天辅等人辞谢过了赵老汉和众乡亲,带着虎子上了牛车,便由那孙天英执鞭驾着牛车咕噜噜地朝着耀县而去。赵老汉和众乡亲目送着那孙天辅等人远去,叹了口气,心绪颇为感激的自言自语道:“真是一位仁德的好大夫啊!”
晨曦的阳光格外怡人,那牛车轱辘儿滴溜溜地转,这一行人朝着耀县就一路儿碾尘而去,想着马上就要回到耀县,这众人心里就不由得欢悦。这孙天辅斜卧着,看着这一路上周围的景色;阿娘娅坐在牛车上,轻抚着身旁俯卧的虎子,开口唱起了苗族的民歌;而那孙天英坐在前边执鞭,嘴里叼着一根茅草,听着阿娘娅的歌声,吊儿郎当地赶着牛车朝着耀县去……
这有道是:
生死两头一线牵,取之两端医者难。
救死扶伤岐黄术,治病活人本草丸。
天地造化有神功,生死福祸人不同。
若想长生同天地,除非黄粱南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