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初霁，剑林逐渐恢复了平静。
梦璃缓缓睁眼，平稳落下。手里的伏魔剑颤抖鸣响不止，她抬剑掠指擦过剑身，魔剑嗜血，指尖因为断甲而流出的鲜血碰到剑身的瞬间便被吸了进去。
身后随之响起了一个脆亮的声音：“伏魔剑灵拜见主人！”
梦璃惊觉回头，只见地上单膝跪着个身着赤色铠甲的少年，琼鼻星眸，英气逼人，一方血玉头冠格外抢眼。
少年虽一脸稚气但行礼有板有眼，郑重其事。
她突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见云戟的情形。
他也有一双如此明亮的眼睛。
他眼里也是充满渴求与信任。
“伏魔剑灵参见主人。”剑灵见她发呆，又提高了声音：“主人，您既拿了剑，以后就是我的主人了。”
剑灵见她没什么反应，着实有点委屈受挫：“主人，伏魔剑好歹也是三界数一数二的神兵，自混沌开天以来由风雨雷电幻形而生，能呼风唤雨、驱妖斩魔、震慑天地、得之可使法力大增，事半功倍，还能……还能延年益寿，呃……削铁如泥，克……克制其他兵器，总之就是非常、十分、特别、相当厉害！您成为它的主人应该高兴才是啊！”
梦璃勉强朝他牵了牵唇角，几不可查地点点头，转而冷眼看向半跪在一旁不住吐血的萧如白，一袭白衫染了血，像极了雪地里的红梅，妖娆得触目惊心。
“他是仙族，为了拿剑，竟想出燃烧魂丹的法子。”剑灵有些心虚，倘若知道萧如白要刺杀的是自己未来的主人，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此时他急于跟萧如白划清界限：“你……你也看到了，本剑灵已经尽力了，奈何你运气不好，挥剑的对象是伏魔的主人，你魂丹没了可不关我事啊……你，你千万别找我赔！”
“自……然……”萧如白挣扎着抬起头，拼命抬起沉重的眼皮，又一口鲜血吐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梦璃望了一眼。
先头的戾气一下子没了，他的眼里又有了往日的柔情，那熟悉的令人欲罢不能的眸光里竟有一丝不舍。
但梦璃并未上前扶他，哪怕心里还存有一丝对他的不舍与心疼，也终究没有再迈出一步。
剑灵见状又道：“你下辈子投胎转世，可长点记性……啊不对，魂丹都没了，还怎么进轮回，那个，你魂飞魄散都是自己的事，跟我可没关系啊！”
魂飞魄散？
梦璃一惊，投来怀疑的眼神。
“他……他为了拿剑，不惜以魂祭剑，虽然没有成功，啊呸！他肯定不会成功，但魂丹已经献祭，他只能灰飞烟灭。”
梦璃并不知道心魔觉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心里虽有疑虑，但还是忍不住迈开沉重的步子。
渐渐的，步子越来越快，最后直接朝萧如白奔了过去。
可他体力终于不支，眼皮缓缓合上，像片落叶似的摇晃着倒下了，周身七彩光芒骤起，梦璃扑过去的时候，只剩下一大摊鲜血，骇心怵目。
“慕之——”
梦璃撕心裂肺，顾不上指尖的疼痛，疯狂抓着渗着他鲜血的土地，二人的血融在了一起。
梦璃泪如雨下。
“那个……主人……您也不要太伤怀了，容易伤身子，节节节哀……”
剑灵觉得自己太没存在感了，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认主的场面，一定是热闹、激动、欣喜的，可主人不仅没有搭理她，也丝毫没有因为收了魔剑而感到丝毫开心，
“要不……我先回去？您有事再叫我。”剑灵不知所措，又挫败又尴尬地站在身后，说完逃也似的化成一道赤烟钻进了剑身。
梦璃头皮麻木全身冰冷，只觉天地失色，狂风骤雨迅猛地拍打过来，身体瞬间千疮百孔，灵魂被痛苦地冲刷着。
恨吗？
恨的。
怎么能不恨呢？她付出了全部真心，却换回了他戏谑的一句“不过是个替身”，倘若他不再出现也就罢了，偏他要再来招惹她，看她再次投入，又狠狠作践她。
她还没有还击，没有证明即便没他，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他怎么可以消失呢？
她最恨的，是他就这样消失不见了，以至于心里的愤懑不平和不甘心一下子就没有了相对的对象，连仇恨都失去了目标。
他已经魂飞魄散，得到了最狠毒的惩罚，按理说，所有的恨都应该放下了。
可是他太狡猾，离开得太突然，她的心，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梦璃只觉全身血液疯狂往脑袋上涌，视线模糊，头疼欲裂。眼前一切变得扭曲起来，忽大忽小，忽远忽近，旋转着，颤动着。
一些片段跳了出来，强行压缩进脑海里——
“徒儿拜见师父。”
……
“今儿个本仙心情好就先放过你们，若下次再让本仙知道你们在背后嚼舌头，就把你们扔到洗髓塘里去！”
……
“慕之哥哥，你生得好看，我只想自己一个人看，别人看你，我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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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拒绝过好几次，可天帝为何还不收回赐婚？你是不是在骗我？”
……
“慕之，我最讨厌你了，你这人嘴里说着喜欢我，却让我这么难过。”
……
“你我就此作别，我魂魄散于天地，黄泉碧落，永生不往……”
梦璃拼命保住头，一时间回忆起太多东西令她吃不消，她痛苦地喘息着，蜷缩在地上。
“阿璃，你没事吧？”
云戟赶来的时候，看到她瘦小的身子蜷成了一团，心就像被钝器击打一样，闷痛一下。
“阿璃，是他吗？”
云戟从泥土里捧起那双血肉模糊的双手时，眼角泛了红。
指甲好几处齐跟折断了，指腹已被磨破，不停渗着血，掌心红肿得老高，泥污裹满双手，惨不忍睹。
“萧、如、白！”云戟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仇恨的火焰瞬间燃遍整个剑林，紧接着周围传来“啪、啪”的声音，以二人为中心，半里地內的兵器全部震断了！
梦璃眼神空洞，眸子如两口枯井毫无生气，直到被响声唤醒才她愣愣抬目，越过云戟的肩膀远眺。
空荡荡的剑林风旋回响，她的恨又深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