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露重雾起,静谧的城隍庙中,小乞丐终于停了下来,在一旁抱着腿蜷缩着不住颤抖,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

“李兄如今作何打算?”

林焕重新点起火,自顾自的烤了起来,桃花眸子里不露半点涟漪。

李宗禹默然低头,同伴惨死的声音莫与战场厮杀声名的回荡在耳边,被林焕一问猛然回神,瞳子微缩,长叹了口气道:“要么去保州,那里驻军十万。只是那个我们去了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依李兄所想呢?”

“瀛州!”

“为何去瀛州?”

瀛州所处为关南之地,本在辽国之手后被周世宗柴荣夺回,辽宋之间这二十五年兵戈其实也因此处而起,只是此地却不在最前线,不知为何前往。

李宗禹顿了顿声,捏紧拳头。

“虽然隧城兵败,但顺安军、北平寨、保州皆有精兵良将,更有定州大军策应,辽军占不到便宜。而瀛州城兵少,又在关南之地,我想辽军毕定会攻伐此城!”

火光闪闪将他棱角分明的面庞照的更为坚毅,浑身的肌肉也跟着绷紧。

“好,如李兄所言咱们去瀛州。”

林焕转过脸问小乞丐道:“小子和我们一起吗?”

小乞丐猛然回神,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

“我,我去!我也要杀鞑子!杀光鞑子。”

“你叫什么。”

“狗娃,李狗娃……”

黑云压城城欲摧,林焕抬起眸子看见城门角上压着的厚实阴云,一股悲壮雄浑之感油然而生。

“什么人!”

“我二人被契丹人冲散,投奔李知州而来!”

“可有军牌?”

林焕拿出军牌晃了晃,可李宗禹的却被契丹军官拿走,在他们身上搜了遍也没找到。

城上兵士满是戒心盯着城下林焕三人,缓缓吊下竹筐。

见林焕已经放上,李宗禹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其貌不扬的剑穗放上去。

“还请交给知州大人过目!”

不过片刻重重的城门开出一道缝隙,秋风倒灌而入扬起漫漫沙尘。

风尘黄沙之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出来,看见李宗禹神情复杂,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把抱住道:“死小子!”

李宗禹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喉中哽咽。

“爹,孩儿没用……”

老者立马将他扶起怒道:“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走进去说!”

林焕这才想起契丹长官说李宗禹是“将军贵子”,原来是瀛州知州李延渥的儿子。

州城校场上喊杀震天,兵士们正在操练兵戈。其余民夫厢军正在往城头上搬运着巨大的石头,修理投石车与三弓床弩。

城头黑云越发压的人难以喘息,秋风萧瑟中全然是凝重肃杀的景象,连说话的人都没几个。

随着二人进入州城府衙后宅,房门一关,李宗禹立马跪下道:“爹,孩儿没用被俘,还请责罚。”

李延渥沉沉叹了口气将他扶了起来。

“辽人凶悍怪不得你。倒是怎么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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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林兄救了我,他一人杀了对方三人!”

李宗禹急忙拉住林焕。

“林兄,把鞑子爹军牌拿出来给我爹看看!”

林焕从怀里不紧不慢的掏出三块牌子递上。

李延渥拿着牌子仔细端详,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皮室军可是辽帝亲卫,各个都号称勇士。小兄弟好本事啊!”

林焕看向那张风霜侵蚀的脸,黝黑的皮肤上自由一股威严,拱手道:“属下不过匹夫之勇,不足以与知州胸中万兵韬略相比。”

“哈哈哈哈。”

李延渥满意的拍了拍林焕肩头,“可想要什么奖赏?”

“尺寸之功怎敢求赏,属下只为杀敌报效家国。”

“升你为都头,让宗禹做你的副都头!也和你好好学学武艺。”

“属下岂敢,若是长官不弃,属下愿意在李兄麾下驱驰!”

“小子,野心不小啊!”

李延渥眸子微微一暗,仔细打量着林焕,缓缓道:“一个都头都填不满你的胃口?放心其他赏金老夫也不会少你。”

林焕低下头盘算,都头能领一百人,离指挥使还有一阶,如今自己也不是想一口吃成胖子,只是想试探一番知州权限到底多大能给多少好处,却被李延渥看破。

“多谢知州大人抬爱。”

林焕抱拳行礼,“只是可否恢复李兄都头。毕竟李兄被俘一事无人知晓!”

李延渥眼眸里露出分赞赏,点点头道:“孺子可教。”

二人各自打着算盘,李延渥为儿子功勋打算,而林焕却想的是李宗禹承恩自己,若是以后在战场上他必然会听从自己,这样手上便有了两百人手。

只有李宗禹一脸茫然道:“爹……我实在……”

话还未落,李延渥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立马让他住了口。

“我这蠢儿子以后还要多靠小兄弟照应一番才是。”

李延渥负手看向林焕,林焕也不卑不亢道:“皆为袍泽,知州言重了。”

“一路不易,先下去休息吧。宗禹领着小兄弟去吃些酒肉好生睡上一觉。”

李宗禹不敢违抗,带着林焕与小乞丐缓步退出房门。

不一会儿一个头戴巾帻,身着长袍的圆脸男人走了进来递上两张纸。

李延渥低眉看去,口中喃喃道:“林焕,林赫景,陕西路京兆府人士。是个新兵?不可估量啊。”

又拿出第二张纸翻看起来,脸上神情逐渐放松几分。

“辽军南下真是一点便宜也没占到,气势汹汹破了隧城又怎样?还不是在徐水被魏将军以逸待劳击退。转而攻打北平寨又败给田钤辖,撤至保州时被杨巡检使彻底击溃。如今在定州又吃了瘪,安营在阳城淀,真是进退失据。”

可看着看着脸上逐渐僵住,怒道:“朝中都在劝官家南退蜀中自保?这群软骨头将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再往下看去后更是心惊肉跳,“……萧太后派遣使者议和?要割让关南之地!”

李延渥看着一排排小字不由捏了捏鼻梁,宋廷自雍熙北伐打败后便对辽国忌惮至今,如今三十万大军浩荡而来,虽然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可却足以将那群贵胄吓破了胆,何况当今官家性格暗弱,如若真割让关南之地,天下怕是又要重归南北乱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