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庄东北角,住了不几户人家,都是从家里分出去的,新盖的瓦房,或是红砖,或是蓝砖,远望过去,除了高大的杨树楝树高耸着外,就是这些房屋,格外扎眼。这几户人家东面,过了石板小桥,就是那个鲤鱼坑了。
说是鲤鱼坑,其实,就是村庄出水的河道,被盖房子的人们你一车我一车给挖得更宽更阔了,后来一下雨,坑里就积满了碧汪汪的水。
無錯書吧过了一个夏天,那水里便长出很多红的绿的鲤鱼来。这些鲤鱼都不算大,也就一两斤,两三斤的样子,可是数量太多了。
我们东北坡有田地,种的是红薯,我跟父母在午后要去地里翻红薯秧,路过这鲤鱼坑,经常能看到那红的绿的鲤鱼,径直跃出水面,常常溅出一片渐次漾开的水晕。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要是哪天过来钓一会儿多好啊。其实那时,我跟着父亲,已经学会了钓鱼。虽然很原始,也很初级,但我一下子就迷上了。
那时,经常有人家,请了外地的包工队到庄子上,扒了泥坯盖的老房子,再盖起来砖瓦房。他们在盖房的时候,常常会用半透明的细而结实的尼龙绳子来拴东西用。
我就看人家不注意的时候,扯一段下来,用小刀剪了缠好装进口袋转身回家。那时候,农村还没有代销店卖鱼线鱼钩这些东西的。我扯了细尼龙绳子,拿来做钓鱼用的鱼线。
然后偷一根妈纳鞋底的针,在煤油灯上烧红,再用钳子用力地弯过去,之后再在水里激一下。那鱼钩歪歪扭扭就做好了。
本来这针上就有针鼻的,我就把那细的尼龙绳子穿过针鼻绑了好几道,然后再拔一段干桃黍最上面的穗杆,用菜刀切了,找一段在鱼钩上方打结的地方绑好,这样一根有着浮子,鱼钩的鱼线就做好了。
当时还真不知道有配重的铅坠这种东西,后来我表弟王刚看我钓鱼线上没有配重,就弄了牙膏皮卷好几卷给绑在鱼钩上方,这样一条几近标准的鱼线就做好了。
再从扫院子的扫帚上,抽一枝细竹杆来,用菜刀一个个砍去上面的分枝,斩去最前端细的关节,把鱼线紧紧地绑在梢头,鱼杆就有了。
拿一个玻璃罐头瓶,到屋后的半截砖堆里,翻开那些砖头,就看到好几根红的青的蚯蚓猛地往土里一缩,这时,我便伸出手拉出蚯蚓,丢进罐头瓶里,不一会儿罐头瓶里就横七竖八地爬着很多蚯蚓了。
在家里找一个不用的小塑料桶,桶里放好装蚯蚓的罐头瓶,戴好草帽,肩上扛着绑好鱼线的钓鱼杆,就朝西河出发了。午后的太阳经常是晒得人晃眼,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太热了,空气里翻滚着热浪,人们都是在睡午觉。
路边的包谷杆都快黄了,叶子偶尔被风撩起,发出几声哗拉响动。路边上平铺着的蒺藜根,黑绿的叶子已经要干枯了,上面绿色的蒺藜也要被晒干了,那尖尖短短的刺,突兀地支蓬着,我不敢去踩,我没有穿鞋赤着脚飞快地跑过。
那长得很旺盛的,就是那开着小黄花的马思菜,圆圆的小叶子,厚实地往四下里伸展……
西河水还是很旺盛,恣意流淌。河岸两边的大杨树,叶子忽啦啦地响,风过处,河滩里的簸箕柳没了腰一样此起彼伏。
有谁家的羊还在河坡上低着头在吃草,有谁家的闺女戴了草帽裙摆一荡一荡地在河堤上走,有谁家的老牛在远处长声的哞叫,有谁家的婆姨在扯着嗓子喊娃回家吃饭……
我飞快地跑到河水边,那个回水窝处,用鱼杆打了几下青绿的草,确定里面没有蛤蟆和水长虫后,就走过去,用脚踩倒那些高高低低的草,放下小桶,伸展开鱼杆,放出鱼线,在钩子上装了整条蚯蚓,看着蚯蚓在阳光里泛着一圈圈青色的油光,伸展翻腾里,我就把鱼线抛到了水里。
那水还算平稳,没有中间那么滚动激荡。边上的水不深,能看到长长的水草轻悠悠地晃动着飘荡着,像极了风里荡漾着的长丝带。
河中间,偶尔有大鱼跃出,波的一声水花四溅。有水鸟贴着水面,快速飞过。有长长的蚂蟥,在水边水草间鞋带一样慢慢地爬着,这些都引不起我的兴趣,我最感兴趣的就是有鱼来咬钩,鱼浮子猛地往下抖动的时刻。
家乡的河里,有一种鱼,长着尖尖的嘴巴,嘴巴里还有两排锋利的牙齿,背上有一条倒刺弯弯长长,尾巴像花喜鹊尾巴短而宽。
这种鱼,浑身青黑,极凶猛,吃钩从来不吐,咬了就跑。上钩后,会极度扭动,常常把鱼钩鱼线缠成死结。这鱼,就是我们极度憎恨的刀鳅了。
一般情况下,最先咬钩的也是这刀鳅了。我刚刚把鱼钩扔下去,不一会儿,那浮子就猛地没了影,我慌忙往上提,一根青黑的刀鳅,扭动着就上来了。
我把鱼线放在草地上,那刀鳅就拼了命地翻滚,像是一定要缠毁了我这鱼线不可。我可不干,赶紧捡一块半截砖,朝着刀鳅一砖头下去,它就再也不动了,从嘴里身体上,冒出了血。
我赶快手捏着刀鳅头,从嘴里取出鱼钩,换了蚯蚓,扔进了水里。刀鳅,就那么直挺挺地扔在了草地上,一会儿就招来了一大群黑蚂蚁疯狂地噬咬。
经常是废了五六根蚯蚓,那刀鳅才慢慢不再吃钩,接下去就是黄咯牙,然后才是鲫鱼壳。每天午后,罐头瓶里的蚯蚓差不多用完,小桶里也差不多半桶鱼了。
有巴掌片一样的鲫鱼壳,也有长着三叉戟的黄咯牙,少量的小刀鳅,有时还能遇到筷子长的鲶鱼和黑黄的黄鳝。
兴冲冲地收了杆,提着桶回家,基本上天黑吃饭时,都有一顿丰盛的鱼汤。那味道特别的香,因为这鱼是我钓的嘛。
只有到了秋天,树叶要落了的时候,我才会去东北坡的鲤鱼坑里钓鱼。那时出去钓鱼,经常会被人们说是不务正业。因为我小,也没人说三道四。其实那时,我在钓鱼方面,也算是老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