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藤烟萝爬起身,惊魂甫定,冷不防又依稀听得远处传来枪声,循声而望,却见几里外冒起滚滚浓烟,因公路蜿蜒,山石隔挡,自然看不到那边发生了什么状况,不过武藤烟萝心中顿时明了,前方必是青山齐林所带领的大部队。

这次招安动用了队里的五辆卡车,内奸在队里所有的卡车底下预先安装了定时炸弹,时间设定是今天下午两点整,在刚才她和山岛夫的卡车爆炸的同时,青山齐林所带大部队至少四辆卡车也爆炸了,不对,应该是至少三辆卡车,因为有一辆卡车装着武器,抗日武装的目标是武器,所以不会引爆卡车自毁武器,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连着武器和卡车一起劫走。

显然冯厚忠的卡车提前被引爆,冯厚忠的任务肯定是先行运送武器进城,那么与冯厚忠同行的还有另外一辆卡车,那辆卡车里装的就是武器,抗日武装已经顺利地劫走了那辆装有武器的卡车……

“青山组长可能有危险!”山岛夫一脸焦灼,他也很快意识前方必是青山齐林带领的招安大部队。

武藤烟萝拔枪向前方冒烟的地方冲去,山岛夫回头看了一眼昏躺在地的冯厚忠,犹豫一阵便也拔枪追向武藤烟萝。老实说,冯厚忠在他眼里只是蝼蚁,是生是死,他一点也不会在乎。青山齐林就不一样了,在公,他深受渡边大佐的赏识,是帝国不可多得的人才,在私,他与青山齐林是校友,私交甚笃,且他对青山齐林素来敬佩。

绕过公路的拐弯处,武藤烟萝远远望见前方几百米外有三辆严重变形的卡车正是剧烈燃烧,四周散落着无数块兀自冒着烟火的残破之物,自然是剧烈的爆炸所造成。与卡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辆完整无缺的黑色小轿车停在附近,那是青山齐林的坐驾。

十几匹坐骑在现场不安地嘶鸣跳动,地面上趴着十几具尸体,至于活人……武藤烟萝忽然瞥见两道人影相继火速地穿入树林,似乎在追击对手,虽然没有看清楚对方相貌,但是两人穿着日本军装,从体态上可以直接判断出是一男一女,武藤烟萝断定这两个人应该是青山齐林和吴淑晶,青山齐林的坐驾完好,说明他还活着,而参与行动的皇军里面也只有吴淑晶一个女人。

武藤烟萝顾不得查探现场,她和赶过来的山岛夫不约而同地向树林跑去,到了树林边,听到树林里连续响起十几下枪声,武藤烟萝不由得加紧步伐。

“别追了,你不是那个面具人的对手!”进了树林,武藤烟萝听到青山齐林的疾喊。

“青山组长,你受伤了!”接着传来吴淑晶惊呼。

“青山组长!”武藤烟萝身后忽然响起山岛夫如雷鸣般的呼叫声,这一路上山岛夫不时关切地呼叫一声“青山组长”,武藤烟萝心想,这个山岛夫对青山齐林可不只是一般的关心呀!有本事的人,身上总是自带一种耀眼的光辉,一股无形吸引人的魅力,青山齐林就属于这种人。武藤烟萝对青山齐林有偏见,但是武藤烟萝必须承认,青山齐林是强者,让人不由得打心眼里敬畏的强者。武藤烟萝也清楚,山岛夫对青山齐林的关心,一方面出于私交,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强者的极至仰慕。

武藤烟萝和山岛夫同时赶到,看见青山齐林挨坐在一棵树身上,此时吴淑晶正拔出插在青山齐林左边小腿上的一把飞刀,青山齐林咬着牙关忍痛,愣是不吭一声。

“凶手呢?”武藤烟萝追问,她倒不怎样在意齐林的伤势,至少不管怎么看青山齐林所中的不是致命伤,眼下抓住凶手才是最迫切,说不定可以从凶手口中查出闪电别动队里的内奸。

齐林指向东,“往那边跑了,凶手是一个面具人,枪法和暗器都极厉害,武藤组长小心!”

武藤烟萝二话不说,朝东面飞奔而去。

“青山组长,你的伤势要紧吗?”山岛夫蹲下身子,关切地询问。

“山岛组长放心,我没事。”齐林摇头微笑,“只是被一把飞刀射到小腿,过几天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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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青山组长的手里逃脱,而且让青山组长受伤的人……”山岛夫不胜感慨,“那太可怕了!”

“确实可怕!”齐林倒吸一口凉气,犹有余悸,“我要是不小心一点,可能就要死在对方的手里了。”

“请务必照顾好青山组长,我过去帮武藤组长。”山岛夫站起身,郑重地向吴淑晶鞠躬,既而疾步追向武藤烟萝。

武藤烟萝冲出树林尽头,四下扫视,哪里有一个人影?顿时大感失望,现在她唯有奢望在案发现场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在返回的路上遇到了赶过来的山岛夫,他们回到青山齐林与凶手对峙的树林现场时,吴淑晶已经扶青山齐林回到轿车里护理了。

武藤烟萝在树林现场勘探,那认真的程度到了连一草一木,一寸泥土都不愿意放过。而对她最有价值的却是一把飞刀,这把飞刀的刀身全插入树身内,她右手抓住刀柄奋力一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飞刀拔出,目光异常震惊地盯着手中的飞刀。

山岛夫上前检视树身上的刀口,倒吸了一口凉气,“飞刀的刀身全没入树身,凶手力量惊人!青山组长说凶手戴面具,枪法和暗器都很厉害,难道,难道是……”

“钟馗面具人!杀害我叔叔武藤野的钟馗面具人!”武藤烟萝高高举起飞刀的柄端,语出惊人。

山岛夫惊现飞刀柄端上画有“钟馗”的头像,不由得骇然失色,这是钟馗面具人特有的飞刀标志。关于“钟馗面具人”在日本民间鲜有人知,不过在日本军方的圈子里,“钟馗面具人”等同是“魔鬼”的代名词,提及此人的可怕事迹,无不让人毛骨悚然,胆颤心惊。

据山岛夫所知,几年前军部为了缉拿“钟馗面具人”成立了专门的侦案组,现任闪电别动队的大队长渡边浅山大佐便是这个侦案组的组长,哪怕日本赫赫有名的私家侦探麻生泉臂助,也无法查到关于“钟馗面具人”的更多线索。不只是军部,日本民间最有名的特务组织“暗影社”也一直在调查“钟馗面具人”,而且力度比之军部更加疯狂,更加深入,奈何也无半分收获。

“暗影社”社长武藤原与“越洋社”社长武藤野是一对孪生兄弟,当初武藤野便是因为介入军部对“钟馗面具人”的调查而遇害。

在山岛夫身边的武藤烟萝便是武藤原的独生女,不过武藤烟萝却是被叔叔武藤野抚养成人,叔叔之死对于武藤烟萝而言犹如亡父,武藤烟萝对“钟馗面具人”的仇恨可想而知。此时此刻山岛夫便强烈地感受到了武藤烟萝因为触发了炽热的仇恨而导致全身在微微颤抖,冷艳的面庞释放出浓浓的煞气,而那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里却渗杂着一丝丝亢奋……

“钟馗面具人”有多么可怕,山岛夫也只是耳闻,而武藤烟萝的可怕,山岛夫却是亲眼所见。

这个女人多疑!固执!疯狂!对细节的敏感程度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追求极至和完美,不达目的绝不善罢干休!有时候行事又全凭喜恶,不计后果,不论手段……

山岛夫想,“钟馗面具人”被这种女人惦记,说不定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直到再三确认现场找不到其它线索,武藤烟萝这才带山岛夫走出树林,径直来到公路的现场,路面上躺着十七具尸体,四人中飞刀身亡,另外十三人皆是子弹爆头,每把飞刀的刀柄上都画有钟馗的头像,从这些死者的衣着打扮可以看出,他们应该是随风营的人。

结合现场情况分析,武藤烟萝得出了一个骇人的推论:这十七人原本是骑着马跟在卡车后面,在卡车爆炸后的瞬间,钟馗面具人陡然现身,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用飞刀和手枪连杀了十七人……

一分钟,杀十七人!武藤烟萝也为自己得出的推论感到难以置信,然而她百思也找不到推翻它的任何论据。

“嘟!”冷不防一声汽车的喇叭声把武藤烟萝从案情的沉思中惊醒,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已经停在她面前,驾驶小轿车的人是吴淑晶,腿伤的青山齐林坐在副驾驶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跟着她的山岛夫已经坐在了轿车的后座。

“青山组长,请你说一下面具人现身杀害随风营众人的情况。”武藤烟萝上了车后座直接就问。

青山齐林是最值得怀疑的人,此次招安行动,青山齐林既是计划的制定者,也是行动的执行者,嫌疑自然最大。武藤烟萝争取时间先行勘察现场,然后再询问青山齐林,是因为她清楚呆在现场的时间不会很长,尽快了解现场,分析案情才更有利于她的询问工作,若是问出与案情不符的供词,那么便可以进一步坐实青山齐林的罪名。

“我们的轿车跟在马队后面。在卡车爆炸之后,我接着听到了几声惨叫,接着是枪声,好像就十秒左右的时间,杨慕天和他的十六名随从全死掉了,到我下车的时候,面具人已经差不多跑到树林,接下来我就追进了树林……”

青山齐林从容地将与“钟馗面具人”对峙的情况和盘托出,武藤烟萝与现场联系起来分析暂时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然而她认为青山齐林依然最值得怀疑,凡是被她盯上的人除非有真凭实据彻底洗脱嫌疑,否则她绝不会善罢干休。

“那个人戴着钟馗头像面具,会否是传说中的钟馗面具人?”齐林说到最后,皱起了眉头。

“肯定是!我们在现场找到的飞刀刀柄上画有钟馗的头像……”山岛夫忽然叫道,“麻烦停一下车,冯组长重伤昏迷,我们得赶紧送他去医院。”

吴淑晶把车停下,山岛夫将冯厚忠抱上后座,吴淑晶复又开车。

“想起来真是可怕,如果我坐的是卡车,我现在还能活着吗?”齐林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场景,发出一声惊叹。

“当真可怕!只要晚下车一分钟,我也没有机会在这里跟青山组长说话了。”山岛夫犹有余悸。

“青山组长对这次招安的失败有何看法?”武藤烟萝问。

“不是明摆着吗?”齐林摊开双手,“闪电别动队里有内奸,我今天到丁字沟招安随风营,别动队的人全知道,所以每个人都有嫌疑,包括我。”

“你认为谁的嫌疑最大?”武藤烟萝美眸转动。

“我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嫌疑最大的人自然也是我,我会积极配合别动队的调查。”齐林坦然。

“你说得倒是坦荡。”武藤烟萝冷哼。

“如果你从死里逃生一回,你也会变得坦荡。”齐林淡然一笑。

“队里怀疑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怀疑青山组长。青山组长不久前重挫八队盟,又抢回胶卷,挽救皇军声誉,立下赫赫战功,怀疑青山组长是内奸的人,脑子肯定有病。”山岛夫瞥了身边的武藤烟萝一眼,话中有话。

武藤烟萝怒瞪山岛夫,欲言又止。

“那位不是张组长吗?”开车的吴淑晶忽然手指前方。

却见一人狼狈不堪地迎轿车飞奔而来,正是闪电别动队行动课五组的组长张永基。

“依我说,这个张永基才真正值得怀疑。今天如此紧急的行动,他的卡车居然开得慢吞吞的,最重要的是,他的卡车也爆炸了,为什么他还活着?”山岛夫连接抛出一大堆疑点。

武藤烟萝秀眉微皱,若有所思。

吴淑晶把车停下,张永基惶急地拉开车后座的门,硬生生地把自己挤进去,他气喘吁吁,面带惊恐之状,“遇到你们太好了!太好了……”

“你们五组的人呢?”轿车开动,武藤烟萝旋即喝问。

“卡车爆炸……”张永基浑身在颤抖,咽了一口唾沫,“他们全没了。”

“真奇怪,为什么你没事?”山岛夫正准备开口追问,却被武藤烟萝抢了先。

“当时我肚子不舒服,下车在路边大便,要不然这条命也要搭上去。”张永基直言不讳。

武藤烟萝满脸疑色,等轿车开到张永基所在卡车爆炸的地点,武藤烟萝让吴淑晶停车,并示意张永基陪她下车。

“张组长,你在什么地方大便?”武藤烟萝直接问道。

“武藤组长这是什么意思?”张永基不由得面色难堪,“怀疑我是内鬼吗?”

“你确实值得怀疑。第一,你的车开得太慢了。第二,爆炸的时候,你刚好不在车上。”武藤烟萝板着面孔。

“卡车爆炸那会儿,你们不是一样不在车上吗?难道我被炸死了,你才高兴是不是?”张永基被惹怒了。

“你在什么地方大便了,说!”武藤烟萝厉声吼道。

“在那边草丛里,估计还热乎乎的,新鲜着呢。”张永基没好气地指着路边的一堆草丛。

武藤烟萝拔出军刀,大踏步往草丛走去,挥动军刀拔开长草,果然发现地面上留有一滩粪便,脸上不由得现出厌恶的表情。

张永基忍不住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