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上班的首日,麻生泉便特地给他安排了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
“八队盟”其中一位队长陈远志的妻子穆春竹两日前被捕,陈远志为救穆春竹,暗中派人向“皇军”表示愿意率众“投诚”。据闻穆春竹个性刚烈,严刑之下也不愿意供出“匪军”据点,也因之“皇军”对陈远志的归降存有疑心。监狱那边已经把穆春竹往“闪电别动队”送,麻生泉令齐林在中午十二点准时带穆春竹到陈远志部众据点附近等候,若然证实陈远志有意“投诚”,则当场释放穆春竹,对陈远志部众实施招安。若然有诈,直接将据点灭掉。
齐林心中暗呼:“好巧!”,他本欲设法营救穆春竹,不料机会这么快就送上门儿来了。他在喜悦之余,不免惊恐。东北苦寒之地,抗战条件异常艰辛,不少抗日队伍因之变节,再者陈远志的妻子落在日军手里……从种种表象看来,陈远志叛国投敌理应不假。他做好了心理准备,若然证实陈远志叛节,他会毫不犹豫将所有叛徒清理干净。
齐林最担心的是郭子玉正准备将日军屠杀平民的胶卷送上山给陈远志,此举无异于送羊入虎口,郭子玉有危险!齐林必须赶在郭子玉之前上山见到陈远志!
临出发前,齐林特地与穆春竹单独见面,看到穆春竹遍体鳞伤,迎接穆春竹充满敌意的目光,齐林就知道穆春竹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好感油然而生。
齐林撕下穆春竹封嘴的胶布,穆春竹当即喷出一口唾沫,齐林身子一斜,避了过去,冷笑,“皇军打算放了你,你这样子对皇军可没有好处。”
穆春竹为了一愣,面泛茫然之色。
“你还不知道吗?”齐林颇感意外,“你丈夫为了救你,已经答应归顺皇军了。”
無錯書吧“不!不会的!”穆春竹摇头,难以置信,“志远绝对不会投敌叛国!”
“我没有必要骗你。”齐林笑了笑,“如果你丈夫真的归顺皇军了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亲手杀了他!”穆春竹毅然开口,目光坚定。
“够狠!”齐林为之瞠目,“他可是因为救你才这么做的。”
“然后我自尽!”穆春竹决然地补上一句。
齐林沉默,内心深处对穆春竹愈加敬佩了。
穆春竹不相信自己的枕边人叛国投敌,然而残酷的现实却一步一步地将她的灵魂拖下万丈深渊。
当鬼子将她带到据点山下,她便隐隐意识到不对茬,这两天鬼子严刑拷打,逼问据点所在,她死守不招,今天鬼子却直线带她到了据点的山下,说明鬼子通过其他途径得知了据点的位置,接着她看到了丈夫身边的一名心腹亲自下山笑脸迎接鬼子,对青山齐林“太君”长,“太君”短的称呼,毕恭毕敬,穆春竹内心动摇了,不过仍旧有一丝不信,她依然幻想着丈夫应该是假意投降营救她。
齐林留下一个分队十三人在山下守候,自己则带两个分队二十六人,扛一挺重型机关枪上山。
到了山上,齐林看到五十多名陈远志的部众聚集在一座山洞口前,他们大部分人手里都持有枪,只有少数人背着大刀。
“太君,请跟我进来,我们陈队长在里面等着呢。”领路人对齐林点头哈腰。
“如果你们是假意归顺,我这样子走进山洞,岂非等同羊入虎口?”齐林瞥了山洞一眼,极为不悦。
“太君我们是真心要归降的呀!”领路人慌了。
“叫他们通通缴械!”齐林声色俱厉,“集中站到一边去!”
领路人一惊,咄嗟立办。只片刻,步枪,手枪,大刀等七八十件兵器堆放在山洞的左侧,陈远志的部众全部集中站在山洞的右侧,而齐林则令人架起机关枪对准了他们,用日语吩咐手下,一旦山洞里传出枪声,立即开枪杀光这些人。
齐林跟着领路人进入山洞,两名士兵押着已经松绑的穆春竹随后。
越往洞里走,越是宽敞,前方洞的尽头宽如殿堂,洞壁四周点着婴儿手臂般粗大的蜡烛,把整个山洞照得通明。
陈远志威风凛凛地坐在太师椅上,身后站着十二名目露精光的部众,而地面上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尸体。
齐林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四下扫视,在那些尸体上停留几秒,既而向洞壁某个黑暗的角落一瞥而过,他目力惊人,瞬间便瞧出端倪,便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隐藏着一挺机关枪和一名狙击手,这些人显然是中了机关枪暗算身亡。
穆春竹将目光从那堆尸体移到坐在太师椅上的丈夫,神色复杂,而丈夫看见她,则满脸欢喜地站起身,快步迎上。
“太君,这位是我们的队长陈远志。”领路人忙作介绍。
“太君,多谢你送内子回家。”陈远志倏然将目光从穆春竹转向齐林,抱拳,既而指着地面上的一众尸体,得意地道:“这里面有八队盟当中的七位队长,他们不愿意归顺皇军,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他们的部众共计有三四百人,我有信心将之全部收编为皇军效力。此外,随风营的营长杨慕天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他也有意带着部众投靠皇军,随风营有武装人员两百三十多人。”
齐林微微一愣,“随风营前些日子抢走皇军一批武器,可是让皇军恨得很啊!他们是真的有意归顺吗?还有,我听说随风营的营长是莫强,怎么换成了杨慕天?”
陈远志笑道:“太君有所不知,上个月随风营抢夺皇军的武器,营长莫强当时中了枪伤很严重,五天前死了,营长之职便让副营长杨慕天顶上。随风营本来就是一群悍匪强盗组成,谁给的好处多,他们就愿意跟着谁干。”
“随风营神出鬼没,战力强悍,皇军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如果他们愿意归顺,对皇军是百利无一害啊!”齐林面泛喜色,问道,“随风营却怎么不跟你们一起归顺?”
“我这儿离随风营远,一时联系不上。我是在四天前见到杨慕天,他当时向我透露了投靠皇军的意愿。”陈远志解释。
“随风营现在什么地方?下山后,你带我一起去招安,当然得记陈队长一大功。”齐林显得兴趣盎然。
“随风营现在就驻扎在丁字沟。”陈远志辞色激奋。
“陈队长雷厉风行,叫人佩服!”齐林向陈远志举起了大拇指,忽问,“你自己的队伍就这么几十个人吗?是不是太少了一些?”
“不瞒太君,因为有一半人不甘心随我归顺皇军,今儿早上我将他们解决掉了,省得以后给皇军添堵,留下来的全是我的铁杆部众,一心追随我效忠皇军。”
“陈队长顾虑得真是周到。陈队长的安排,我很满意。我也送一件礼物给尊夫人,权作对她这两日受苦的补偿。”齐林陡然从衣袖间滑出一把勃朗宁M1906袖珍型手枪,递到穆春竹面前。
穆春竹一怔,茫然地看着齐林。
齐林递过一个眼色,意味深长地说:“夫人,别叫我失望。”
“春竹,太君送的礼物还不赶紧收下。”陈远志眉开眼笑,对夫人催促道。
穆春竹颤抖着右手接过手枪,既而瞪向陈远志,诘问:“为什么?远志,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是你的战友,你的兄弟!”
“春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我不投靠皇军,皇军又怎么会放过你?春竹,你就是我的一切!”陈远志拍打胸口,言辞恳切。
“这么多年夫妻,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我无法原谅一个残害兄弟,背叛国家的人!”穆春竹陡然举枪对向陈远志。
齐林右手一晃,一把匕首往一个黑暗的角落里飞去,随即那里传出一声惨叫,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手瞬间被击杀,与此同时一下枪声响起,陈远志胸口中枪毙命,陈远志一脸的难以置信,死不瞑目。
齐林火速掏出腰间的两把手枪对站在太师椅后面的十二名队员开火,短短的几秒钟十二名队员全部被枪杀,旋即转身将跟着他进洞的那两名日军杀掉。
紧接着,山洞外响起“笃!笃!……”机关枪扫射的声音和一大片惨叫声,用不了多久,枪声停了,惨叫声也停了,追随陈远志变节的那五十多名部众全部死在日兵的机关枪下。
“远志,我来陪你……”穆春竹泪如雨落,举起枪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
齐林干脆利索的一个劈手便从穆春竹手中抢过了手枪,劝道:“活下去,为你丈夫赎罪!”
“你究竟是什么人?”穆春竹怔怔地看着齐林。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关键是我做了什么。”齐林冲穆春竹笑了笑,既而用日语大声朝洞口叫嚷:“全部进来!”
山洞外的二十四名日兵听令后匆匆赶入山洞,而这时齐林已经隐藏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骤然开动机关枪偷袭,瞬间将二十四名日兵释数击毙,然后和穆春竹移步而出。
“八队盟群龙无首,恐怕难以为继。我知道你积极抗日,人缘也好,在八队盟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无论如何你也要站出来统一领导八队盟。”齐林对穆春竹寄以厚望。
“在这个时候,为了八队盟的团结,我义不容辞!”穆春竹郑重地表态。
“记得,八位队长和所有八队盟的人都是我所杀。千万要把我的恶名宣扬出去,我的名字叫青山齐林,日本鬼子青山齐林!”齐林指着自己的脑袋一本正经地笑道。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我知道你做了什么……”穆春竹由衷地道:“多谢!”
“爹!爹……”山洞外陡然响起某人急促的叫嚷。
“是文邦那孩子。”穆春竹一愣。
“陈文邦?”齐林毫不犹豫地催促,“你现在不方便见任何人,赶紧走!”
“这儿有秘密通道出去。”穆春竹跑到东面的洞壁前一座衣橱前,忽然转身叮嘱,“答应我,千万别伤害那孩子。”
“我自有分寸。”齐林点头。
穆春竹打开衣橱,面前现出了一条黑乎乎的秘密通道。
齐林在死去的两名日本士兵身上搜出了四颗手榴弹和两排子弹匣带,将之塞入一个军用背包里,既而将军用背包递给钻入了衣橱里的穆春竹,道:“帮我解决掉山下那些鬼子,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送走穆春竹,关上衣橱,齐林猛然转过身来,却见一名中年大汉吃力地爬起一张椅子上挨坐着,他腹部中枪,依然流着血,脸色苍白如纸,受伤极重。
这名伤者是唯一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的人,齐林猜想适才自己所做的一切恐怕都已经被他看在眼里了,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陈远志想要除掉的人肯定是爱国志士,齐林必须要救他,同时也要在短时期内控制他,不能让他泄漏这里发生的一切。
便在正在此时,齐林惊人的耳力听到了一人正冲进山洞,齐林第一时间判断出那是一个女人,以他推测,郭子玉也差不多是时候上山了,所以来者八成是郭子玉。
齐林一个箭步冲到那名伤者的身后,他既要救这名伤者,也要摆脱郭子玉和陈文邦的纠缠,这名伤者反而会是助他脱身的“钥匙”。
进来的人果然是郭子玉,而让齐林感到震惊的是他手头上的这名“人质”竟尔是郭子玉的父亲郭元,“八队盟”其中一位队长。齐林急中生智,以郭元要胁郭子玉交出日军屠杀白山村无辜平民的胶卷。
早上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山岛夫追上来和齐林提起了昨天在屠杀现场逃跑的那个女人,山岛夫认定那个女人还活着,而且她极有可能用相机拍下了屠杀现场,一旦真相公诸于众,将大大有损皇军的声誉,山岛夫真诚地向齐林征求意见,齐林建议山岛夫整理好说辞向渡边浅山汇报。
齐林相信渡边浅山此刻已经了解整个事件的始末,并且意识到那个女人身上的胶卷有多么重要。或许现在渡边浅山已经下令追查郭子玉的下落,郭子玉势必成为日军的目标而身陷险境。如果齐林从郭子玉身上抢走胶卷,不只可以转移郭子玉面临的危险,同样也可以很好的保护胶卷,可谓两全其美。
在劫持的过程中,作为“人质”的郭元亲自开口劝郭子玉妥协,如此使得齐林顺利地得到胶卷。
最终,齐林成功摆脱郭子玉和陈文邦的纠缠,抱着郭元往山下狂奔,郭元流血过多,伤势严重,必须要尽快做手术,所幸在郭元昏迷之前,齐林问清楚了郭元的血型——B型。
下山时,穆春竹已经解决了齐林留在这里的一个鬼子分队,齐林赶紧开动卡车载着穆春竹和昏迷的郭元离开。
不多时,卡车驶进了一片隐蔽的林子,齐林利用车上的医疗装备给郭元做了紧急手术,先是干净利索地动刀取出郭元腹中的残留的子弹,然后给郭元输血,轿车上没有血浆,齐林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血输给郭元,他的血液也是B型。还好有穆春竹在旁协助,一切进展得非常顺利。
原本穆春竹自告奉勇欲献血,而她却连自己是什么血型都不知道,齐林向穆春竹简单地解释一番,若是血型不同,反而害人,穆春竹唯有放弃念头。
郭元尚未脱离生命危险,齐林决定带他进城休养,令穆春竹返回山上据点,他为穆春竹拟好一番说辞以应对郭子玉等人的盘问,提醒穆春竹迅速联络八队盟各队,积极做好安抚及整顿工作,并与穆春竹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齐林目前未找到党组织,犹如一只掉队的孤雁,他势单力薄,难成大器,急需借重一股势力发挥他的作用,“八队盟”无疑是不错的对象,穆春竹正好是他的突破口。经历今日种种,穆春竹对他深信不疑,而他也相信以穆春竹在“八队盟”的威望,必定能够顺利统领“八队盟”,开创一番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