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一声咳嗽,一股恶心的感觉从喉咙深处传来,楚风差点儿弯腰吐了出来。

“咳咳……”又连着咳了好几声,楚风终于缓了过来,他感受到体内那细微的游丝果真消失了,胸中不时涌起的暴戾情绪骤然消散,整个人都轻松许多。但……体内与之前有些许不同。

究竟是什么不同?楚风试着调动丹田中的内力,赫然发现自己的内力比先前磅礴太多!如果依照内力来划分武功级别,他现在已经站在九品边缘上,甚至更高!但武功品级不可能仅仅用内力划分这么简单,所以楚风仍然还是八品,但他隐约感受到,从刚才开始,他似乎离九品进了一大步,甚至只差一步就能跨过那一条线。

楚风怔怔看着鬼剑仇,说道:“义父,这是……您将内力留在我的体内了?”

方才鬼剑仇共往他体内输送两股内力,第二股汹涌激荡的内力在鬼剑仇收手的那一瞬间回到了鬼剑仇体内,但第一股澎湃却温和的内力,如春雨一般滋润着楚风的经脉,最后与楚风的内力相融合,一同归回他的丹田之中,所以他的内力才会突然变得如此浩荡。

鬼剑仇脸上没有丝毫惊讶,显然他是刻意如此。

“义父,我不能收……”内力乃是内功的基础,就算是外功练到一定境界也需内力支持,不然身体根本无法承受每日挥刀舞剑的负荷,可想而知对于武者来说,内力有多重要。然而鬼剑仇竟然将这么磅礴的内力传入楚风体内!

而现在鬼剑仇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看上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楚风甚至不敢去想他体内原本的内力该有多浑厚?

但内力始终为武者的根基,损失一点儿都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楚风怎能心安理得受下如此大礼?

鬼剑仇却像没有听见楚风的话一般,从袖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玲珑方盒,将手上细小的蛊虫放了进去,“这条巨噬蛊虫吸收的毒物不少,已经是成虫。”

“义父!”楚风单膝下跪,加重声音。

鬼剑仇仍然无视楚风,继续解释道:“巨噬幼虫在人体之外需要毒物滋养才能存活,而成虫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就算没有宿主的存在,亦能存活很长一段时间。”

鬼剑仇将方盒往楚风的方向一扔,楚风苦笑着伸手接住它——不然还能让它摔破了不成?

鬼剑仇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往后你将巨噬带在身边,有朝一日说不定能派上用处。”

楚风见他没有一点儿要说内力的意思,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苦笑,随即他坚决道:“义父,内力乃是习武之人的根本,我怎能收下您的内力?再者,武功内力乃是需要习武者一点一点磨出来的,怎能依靠外力来增强自身实力?这样岂不是拔苗助长?”

鬼剑仇微微收敛笑意,说道:“那你试试,你体内的内力能使出来几分,与以往又有何差别?”

楚风站起身来,将全身的内力汇于手掌,正要对面前的枯树出拳之时他发现了怪异之处,“……我能使出来的内力,似乎与先前无差。可我丹田中的内力明明要比之前浑厚许多,这是为何?”

“这便对了。”鬼剑仇负手而立,说道,“这一个月来你受到巨噬蛊的影响,心火旺盛,进而影响五脏六腑乃至全身经脉,我不过是留一道内力在你体内,帮你修复被心火灼伤的经脉而已。待到你的经脉完全恢复,它自然会消散。那道内力对于我来说微乎其微,你更不用担心我。”

鬼剑仇武功内力深不可测,他就算再怎么喜爱挚友的独子,又怎会不明白揠苗助长的道理?楚风讪讪笑道:“原来如此……多谢义父。”

鬼剑仇领着楚风往巨石山洞中走去,淡声说道:“昨日带你看了龙吟枪,本来还应将武穆遗书也交给你,但想必你昨日受到的震撼已经不小,需要好生消化一番才是。”

“我昨日的确想了很久,直到很晚才勉强入梦。”楚风骤然严肃了起来,认真道,“我以前二十一年的生活竟都是虚假的,别说是我了,换了任何人都难以在一两天的时间里接受。但我想明白了,我既然身为岳家后人,就应当担当起岳家后人的责任,更应为我的这个身份而感到自豪!”

楚风眼中冒出炯炯光芒,就如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一般,就连鬼剑仇都为之一振。

鬼剑仇大笑几声,欣赏地拍了拍楚风的肩头,又问道:“那你可知身为岳家后人的责任是什么?”

楚风抬头望向遥远的北方,那里是漠北战场,是他父亲征战多年,将胡人打得闻风丧胆的地方!再往南一些距离,便是长安这座天下雄城,岳武穆为京城中的皇家征战漠北,扫荡江湖,却又因他们死在长安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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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握紧了手掌,振声说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胡人一日还在,我大夏边境就一日不得安宁,当初我爹没有足够的时间彻底扫平草原,那么……我来!”

楚风顿了顿,又说道:“其次,我要为父亲平冤。”

“离父亲在长安城中含冤自尽已经过去二十余年,我生为他唯一的子嗣,自当为他平冤报仇!我要告知天下人,当年的军神岳武穆是被冤枉的,该死的是那些让他含冤而死之人!”

楚风脑海中闪过那些有关岳武穆的种种故事,口中吐出一口浊气。

鬼剑仇的目光却要深远许多,他的年龄阅历本就不是楚风能比的,在葬剑山闭关多年之后,视野反而比以往宽阔许多,自然能看见许多楚风看不见的东西,想到许多楚风想不到的事。

鬼剑仇先轻声夸了句不错,语气立刻变得凌厉起来,“看来你对你父亲的想法很清楚,不错,岳兄当年立誓保中原太平,扫荡漠北草原,让胡人再不敢踏入中原一步!你能继承岳兄的遗志当然好,可如今岳兄已经不在了,你又如何能够做到?”

这句话并非贬低,而是一句大实话。以楚风目前的处境,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领兵杀进草原深处,就算他能再次进入大楚军中,他的武功也远远不如当年的岳武穆,杀退胡人这种话听着虽然热血,但实在是有些……好高骛远了。

鬼剑仇眯了眯眼睛,质问道:“其二,你可知晓当初杀死岳兄的幕后黑手是谁?”

已经死去的秦会之?与岳武穆交恶的朝堂官员?前朝之人?亦或是远在万里之外的胡人?……想杀死岳武穆的人太多了,但只要一个人不开口,岳武穆就绝不会丢掉性命!楚风一字一顿道:“夏帝,赵普。”

世上能够逼死岳武穆之人,只有龙椅之上的夏帝!而其余所有在岳武穆血案中插手的人,最多算是帮凶。就如同岐黄医术讲究治本,若是只消除病症不理会病因,那病始终不会有所好转。而要为岳武穆血案平冤,也得从真正将他逼死的那人身上下手。

突然楚风觉得有些可笑,来到葬剑山之前,他不过只是一个擅离职守的纨绔少爷,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与女魅和杨若梅二人一起归隐山林,可如今他身上突然多了这么重的两个担子,他又怎样能够承受得起?

但楚风的眼神依然坚若磐石。

原因很简单,他身为岳家后人,他是岳武穆的儿子,所以不论是多么重的责任,他都能承担!

但夏帝是鬼剑仇的亲哥哥,自己在他面前如此说,他又会是何想法?

鬼剑仇同样看向苍穹之上,透过悠悠云层,目光落到遥远得不可见的京城,说道:“我早已不是京城中的靖王爷,不会再在意朝廷诸事。但皇兄他一生做了许多错事,总该还回去的。”

鬼剑仇想起小时候,自己身为家中最小的孩子,被几个哥哥照顾着长大,尤其夏帝对他最为宠爱。有一次冬夜他失足落入水中,其他人都惊慌失措地喊仆从来救他,唯有夏帝不管不顾地跳进刺骨的冰水中将他捞了起来,从此以后他便对这个哥哥无比信任崇拜。又想起当初岳武穆刚进城参军时,夏帝作为赵家大少爷,对那个雏兽一般在京城中撞得头破血流的乡下少年照拂有加。可为何到了后来,一切都变了样呢?

大哥,若你还是当年那个少年该多好。鬼剑仇心中怅然唏嘘不已,但他未表露分毫,淡淡说道:“要想为你父亲报仇平冤,你更需要无可匹敌的实力。况且,这一切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鬼剑仇吊起了楚风的胃口,却并未再说下去,只说道:“你以后会知晓的。”

楚风重重点头。

走到昏黄的石洞中,鬼剑仇一挥手便点燃洞中烛火,紧接着带楚风往山洞深处走去。

昨日一心看剑看枪看画像,楚风竟没有注意到山洞中竟有一条暗道。楚风再次恭敬地对着岳武穆画像一拜,跟上鬼剑仇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