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河之畔,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正在惨烈的上演。

说来奇怪,一群几乎没怎么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和一帮几乎天天刀头舔血的游侠队伍硬刚,基本上没有胜算的可能。

整个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劣势的一方却是英布率领的游侠。

此时的英布简直气得快要发疯,他率领的队伍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精心策划了这场伏击的陈庆之一方。

仗打得如此憋屈,眼前的混乱局面完全不是他所期望的。

摧枯拉朽、真刀真枪的战场才是英布最喜欢的战斗方式。可是,身边的这群所谓的精锐部队,在关键时刻却根本派不上用场。

战斗一打响,这些人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在面对真正的危机局面,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而且对方的指挥官似乎根本不想给你拼刺刀的机会。

箭矢如蝗,虽然英布事先有了一些防备,然而这漫天的箭雨依然造成了惨重的伤亡。

眼看着又有一百多人倒下,每一声惨叫都像是一把刀扎在英布的心上,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无奈。

而且,英布敏锐地察觉到了情况的异常。

“不好,对方有秦弩,是秦军,大家分散寻找掩体。”

他目眦欲裂地喊道。刚刚涌起为兄弟报仇的决心瞬间坠入谷底。

秦弩,那可是令人胆寒的大杀器,有效杀伤半径在三百步之内,普通的盔甲在它面前如同薄纸。

在这百米之内的近距离,其威力甚至可以穿金裂石,木质盾牌更是轻易就被穿透,想要反击简直是天方夜谭。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哪里来的秦弩?

英布的脑海中充满了疑问和震惊。他终于意识到情况极其不妙,这次的设伏显然是对方精心策划的,绝对不是陈胜吴广那帮乌合之众能够做到的。

极有可能,他们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的正规秦军。

正在狐疑间,土岗的高坡之上,一队旗帜鲜明的大秦骑兵出现在视野之中,瞬间让英布一方的士气彻底瓦解。

完了!

英布一声概叹,他知道手下的这些人,别看平时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可真正在战场上直面大秦军队,那是从心底里就充满了恐惧。

眼看大秦的骑兵都出现在战场上,英布的队伍更加混乱,根本无法聚拢在一起,更别提组织有效的防守和反击了。

况且,这些士兵不少人手里拿着的只是刀剑之类的短兵器,对于远距离的敌人根本毫无威胁。

仅仅两拨箭雨,队伍就已经减员接近三成。

当这场突袭大泽乡的行动遭遇敌袭,英布就知道,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胜算。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目标很明确。

就是要吃掉他们这支先头部队。

仗打到这种程度,连对方的毛都没摸到,再继续下去已经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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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英布面临着两难的抉择。

一是不顾一切地冲杀上去近身肉搏,或许还有一丝扳回局面的可能。

他很想这样做,但他知道那几乎是痴人说梦。

一来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二来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后续的埋伏,贸然冲锋只会导致更加惨重的伤亡。

那就只剩下另一条路,暂时后撤,保存实力,等待时机。

看着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的手下,英布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败了,而且败得这么窝囊这么彻底。

而就在这时,第三批箭雨再次袭来。

这一次,不再是漫天的攒射,而是精准的平射。

许多箭几乎同时朝着那些胡乱逃跑的士兵飞去,好些人瞬间身上就插满了十来支箭。

这究竟是遇到了怎样一支精锐之师?

全程没有一个人发起冲锋,全都埋伏在暗处进行猎杀偷袭,如同训练有素的狼群,冷酷而高效。

土坡上,那片乱葬岗的齐腰深茅草不时探出人头,射完一箭便迅速蹲下,让人根本无法判断究竟埋伏了多少人。

而那只骑兵,就站在高岗之上,冷冷地注视着战场上的一切。

而这种无形的威压,就足以让英布一方再无半分恋战之心。

“将军,撤吧?!”

一旁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几名百人长急切地对英布说道,这场仗确实已经无法再打下去了。

英布咬了咬牙,看了看周围的地形,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原路后撤!”

面对军心涣散的队伍,就算是神仙下凡恐怕也难以挽回局面。

可是,他们刚跑没几步,就看到远处来时的道路上尘土飞扬,大地都在震动。

“不好,是重骑兵!”

看着那猎猎飘扬的军旗,毫无疑问又是正规的大秦军队。

英布的心猛地一抽紧,在他们这些步兵眼里,重骑兵简直就是噩梦般的存在。

没有拒马,没有长枪阵,一个冲锋下来,他们这群人恐怕会所剩无几。

“快,退入树林!”

此刻,这是英布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尽管他也明白“逢林莫入”的道理,此时的树林之内,肯定会有不少陷阱等着自己。

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进入树丛之中或许还能最大限度地减缓骑兵冲锋造成的伤害。

然而,英布还是低估了吴广布置陷阱的本事。当众人顶着头上不断落下的箭雨,慌不择路地逃进路边的树丛时,他们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弟兄们,冲啊!”陈庆之见对方退入树丛,长剑一挥,高呼一声,迅速跳出战壕,奋不顾身地冲下乱葬岗。

吴广等人,经过这三轮箭阵,早已忘记了胆怯,一个个像是见到了猎物的猎狗,纷纷嚎叫着冲出战壕,一边冲一边射箭。

喊杀声瞬间震耳欲聋,身后的五百铁骑此刻早已按捺不住,迅速越过众人让出的通道,冲到了最前方。

英布还妄图倚仗树林进行负隅顽抗,但他没想到,前后夹击的重骑兵并没有直接冲入树丛,而是迅速呈扇形包围了整片树林。

“啊!”树林中惨呼声此起彼伏,不断有士兵落入深坑,被尖锐的木桩无情地刺穿,鲜血四溅。

有的被隐藏的绳索绊倒,瞬间被步步为营的秦军步战兵用利箭射杀,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顶住!”英布大声喝道,此时众人也顾不得脚下以及身后到底还有多少陷阱,纷纷躲在树后,利用仅有的一些弓箭对外还击。

但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深入树丛的打算,反而就在树林边缘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秦铁骑在此,你们被包围了,尔等反贼,速速出来受死!”王离骑在一匹骏马上,一手持盾,一手持枪,对着树丛之内高声喊道。

“暴秦走狗,什么时候学会了偷袭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有本事报出名号,进来与英布爷爷真刀真枪大战三百回合!”英布怒目圆睁,双眼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但此刻也只能无能狂怒。

眼下的他哪还敢有心思贸然冲出。

一旦冲出去,那些秦弩肯定会瞬间将他射成刺猬。

“有本事你出来!在下王离,祖父王翦,父亲王贲,既然你们贼心不死,本将不介意再灭你们大楚一次!”王离好整以暇,不紧不慢地回应。

众人一听王翦王贲之名,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一口气消灭了大楚四十万军队的超级狠人,几乎让大楚家家缟素,小孩止啼。

如今虎老雄风在,眼前这人竟然是那个杀人狂魔的孙子,这让英布又惊又怒。

看到手下众人一个个怕得浑身颤抖的样子,英布大声怒吼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兄弟们,别怕,一会儿随我杀出去!”

英布故作大声的号令,在这混乱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看似充满了力量与决心。

实则此举只是虚张声势,内心早已萌生退意,趁着包围圈还未合拢,赶紧想办法逃走。

一些不明所以的士卒刚刚冲出来,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傻B!”英布躲在树后恨声骂道。

眼下对方合兵一处,想顺着大道冲出包围圈,那几乎是痴人说梦,唯有从身后的水路退走。

可这界河看似平静,实则水深莫测,河床上更是布满淤泥,想要全身而退肯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英布很清楚这一点,但眼下已经没有了更好的办法,总不能这样束手就擒吧?

刚刚打定主意,却听到林外王离高声喊道:“英布,再不滚出来投降,休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想让本将投降,做梦!”

英布大声回应道,再再拖延一会,转身对着手下悄悄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向界河边撤退。

可王离与陈庆之哪会给英布从容布置的时间?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王离高高举起长剑,大声说道:“放箭!”

一声令下,所有人手持弓弩,纷纷点燃了早已蘸满火油的箭矢,毫不犹豫地对着英布藏身的树丛射去。

此时正是深秋季节,草木早已枯黄。

风借火势,等到英布反应过来,整个树丛已经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看着这熊熊烈火,王离不由得对陈庆之感叹道:“陛下这把火可是够狠够毒的,哪怕对方是再狡猾再凶狠,也不会想到胡亥陛下会有这么一招,我都怀疑陛下之前是怎么想到的。”

“陛下神机妙算,岂是我等能够揣测?不过,我喜欢!”陈庆之附和道。

水火无情,任凭英布再有通天的本事,此刻也如同惊弓之鸟般狼狈逃窜。

没想到对方还用上了火攻,此时英布众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陷阱,带着一群人向着界河亡命狂奔,一路上几乎是用人命填出来的道路。

甚至还有几个还不知死活的游侠,慌乱中找不到方向,拼了命似的冲出火海,没想到迎接他们的不过是死路一条。

守在最前面的吴广等人,哪会给他们半点机会,不消片刻便全部变成了刺猬。

“追!”王离一声令下,留下吴广等人原地巡视外,众骑兵纷纷绕过树林,向着界河一侧迂回包夹过去。

可怜的英布,浑身焦黑,身上足足有十几处伤口淌着鲜血,整个人就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等到达界河边上,身边只剩下不足一百多人。

然而,众人的噩梦还没有结束。

身后是熊熊烈焰,眼前更是深深的界河河滩,几个人连滚带爬地跑向河边。

没有船只,厚重的铠甲根本无法泅渡,无奈之下,英布只能下达了他这辈子最后一个错误的决定。

“都把铠甲脱子,渡过界河我们就安全了~!”

此时,众人身上几乎全部带着伤,纷纷脱下铠甲,如同下饺子似的,不顾一切地向着河里跳了下去。

但谁又能想到,河水里依然不是他们的生路。

伴随着数十声悲惨的嚎叫,河水顿时被鲜血染红,早已埋下的密密麻麻的尖锐树桩,瞬间夺走了这些人的生命。

“不要跳!一个一个跟着走!”英布此时眼里已经满是恐惧,哪里还有半点勇冠三军的气概,宛如一只丧家之犬。

被人簇拥着跟在众人中间,一点一点淌着齐腰深的泥水,艰难地向前摸索着前进。

“不好了,我的衣服被钩住了,河里还有陷阱!”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大声求救,但此时众人哪还顾得上他,眼见着对方挣扎越来越弱,直到淹没在水中央。

河水下方,那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树桩和用绳子串起来的荆棘,一旦衣服被钩住,再想挣脱难于登天。

那锥心刺骨的疼痛更是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反抗的欲望,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求生。

面对水下这未知恐惧的一幕,所剩无几的几人几乎是满是绝望。

仅剩不多的手下们个个惊惶失措,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不少人还在与脚下缠住自己的荆棘绳索挣扎,一时半会想脱困绝无可能。

而此时,王离和陈庆之的追兵已经赶到了河岸之上,一脸嘲讽地看着英布等人。

“放箭!”王离一抬手,面无表情地冷声下达命令。

密集的箭雨如蝗虫般飞向英布众人,肆意收割着生命。

失去了铠甲的保护,更是陷在泥水荆棘布满的河床沼泽里,英布众人几乎就成了活靶子,被岸边一众骑兵挨个点射,丝毫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英布,看到没?这就是当反贼的下场,还是早点儿投降吧!”陈庆之还不失时机地对着英布嘲讽道,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同情。

“放你娘的屁,老子就是死也不会投降!”英布徒劳地嘴硬,一手抓着一名早已死去的士兵尸体做挡箭牌,一手持剑劈开身前的阻碍,奋不顾身地向河水中央游去。

饶是他水性稍好,在水中干脆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撕掉了衣服裤子,就这样光着身子向河对岸游去。

幸好界河水面不是很宽,才百十米的距离,那些皮肉之伤忍忍就过去了,总好比丢了性命要强。

英布几人艰难地爬上河对岸,如同一只被甩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回望身后,身边仅剩下寥寥无几的残兵败将,算上他自己,满打满算只剩下五个。

而且个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可恶啊!”英布双眼布满血丝,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河岸回荡,带着无尽的不甘。

这一仗,简直就是耻辱,手下一千多精锐几乎是死伤殆尽。

“英布,我们还回蕲县吗?”这时,英布一名亲信一脸惶恐地颤声问道。

“还回个屁?出来时一千多兄弟,现在只剩下哥几个,老子哪还有脸回去?”英布光着身子,愤声骂道。

“那我们该去哪?”

“去找项羽吧,我知道他在哪!”英布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无可奈何地叹息道。

“呵呵,英布是吧,你们哪也去不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轻笑从众人前面的草丛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