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马来到城南。
楚浩穿过剥皮案首发现场,向菜市口而去。
在宁阳的城池规划中,城南主要分为三大区域。除开普通百姓日常生活居住的主要区域外,就是商贾汇聚的市集,以及最为常见的菜市……而此行前去所谓的菜市口,便是宁阳平常处斩犯人的地方,又称菜市口刑场,声名极大。
平日每逢有死囚抵达,附近必定存在众多围观群众,指指点点,欣赏膀大腰圆刽子手的精湛刀法;可一旦行刑结束,有缝尸人出现,则又是一番场景。
什么是缝尸人?
常言道,人死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这主要讲究的是不论犯人生前如何,死后都要留个全尸。如若身体残缺给埋了,会犯忌讳,招惹来不详凶灾……为了安葬亡魂,所以京城不良人总司便定下了一条铁律,并衍生了缝尸人这个职业,以及诸多别称。
譬如缝鬼匠、二皮匠、阴鬼手。
缝尸和冥纸,棺材行当一样,属于阴门生意,天天和死人打交道,敢做的人不多。
用后世职业来形容。缝尸人就类似带编制的入殓师,但和后世不同,缝尸行当最好是需要有天残地缺的人来做,如果没有,后来至少也得占据鳏、寡、孤、独、残任何一两样,不然命格不够硬,很容易出事。
所以凡有缝尸人出没的地方,没有谁愿意靠近。这样一来,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也就诞生……缝尸铺子只能开在菜市口刑场,并且白日闭门,夜晚接活。即便有死刑犯处斩结束,也得事先敲三声响锣,才能出门收尸。
而楚浩此行前去的地方,便是那位于菜市口刑场缝尸铺!
宁阳缝尸铺有七个,每年都有老面孔消失,换上陌生面孔的新人,在大唐,还没有谁听过存在安稳老死的缝尸人。失踪、暴毙、疯掉,结局凄惨,没一样阳间。
得亏依仗望气术,他才能确定吴庸真正藏身之地,否者等逐个排查到缝尸铺时,不知过了几个猴年马月……缝尸铺依托菜市口刑场建立,本身又是捞阴门的活计,煞气弥漫,对术士最不友好,但凡要命,没有谁会选择在这么一个地方间接自杀。
“大人,全都准备妥当了。”走在菜市口刑场街道,早就汇合的严乐安和周群迎上来,抱拳道。
楚浩点点头,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百姓打扮的衙役。
现在天色已晚,不久便是缝尸铺开门接活的时辰,所以菜市口刑场这边街上行人皆是步履匆匆,商家也在催促伙计关门歇业,免得沾染了晦气。
“他一直在里面吗?”楚浩解下长刀,提在手中,径直向贰号缝尸铺走去。
“应该是,有人带着尸首进去过。”周群和严乐安跟在后面,握刀的指间有些发白。
無錯書吧还不错……楚浩会心一笑,抬手叩响了贰号铺子的门。
“时辰快了,劳驾请客人在门口等等。”铺子里响起一道年轻的声音,根据经验判断,这铺子主人年纪很小,不过二十。
楚浩向周群使了眼色,抬手再敲响了铺门。
后者会意,沉声道:“县衙送客,做还是不做?”
送客是指送尸首,后面的做还是不做,便是官面给予压力,这也是往常捕快对待缝尸人的态度。
铺子里沉默了下:“三柱清香。”
话落,里面很快就有烛火燃烧的亮光,缕缕青烟,也随之从门缝飘了出来。
“你是新来的?”铺门木板拆开,露出一个穿着白衣,木簪挽住长发的少年。楚浩上下打量着他,不加遮掩道:“瞧你不错,怎地做了缝尸人?”
“小的克亲克友,要活命,只能讨个捞阴门的活计。”少年作稽行礼,算起来,缝尸人是不良司支脉,虽不登名造册,但关系摆在哪。
楚浩微微颔首,举步走了进去,严乐安和周群紧随其后。
少年见状明显愣了下:“大人,请问客人在哪?”
时辰未到,缝尸人是不能离开铺子,更不能探头去张望外面街道。没有死囚处斩,唯一能使他们白日露面的铜锣也不能敲。
楚浩走到有三柱清香燃烧的神龛前,用手轻轻磨挲缝尸器物,道:“客人不是已经在了吗?今日送来的。”
少年面色微变:“小的不知大人什么意思。”
“周群。”
“是!”
周群冲少年咧咧嘴,走向一角的案台。案台上躺有一具尸体,盖着白布,胸前压有刻着镇尸符的桃木牌。
“大人不可,客人尚未缝完,如此打扰,会犯了忌讳啊!”眼见周群伸手,少年小跑冲去,拦在了案台前面:“小的虽不知三位大人为何如此,但还请遵循缝尸规矩!”
他话说的铮铮有力,表情严肃,好似三人犯下了巨大过错。
“本官会怕忌讳?”楚浩发现这些缝尸器物常用,说明吴庸在此道上同样精通……他转身走向案台,然后在少年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将剥皮刀轻轻送入了他心脏:
“你瞧,这不就有客人了吗?”
“你……”
鲜血冒出,瞬息染红了白衣。
少年身体晃了晃,软倒在地。即使嘴中鲜血嗬嗬冒个不停,双手仍旧死死抓住楚浩衣摆,但眼中光芒却愈加暗淡……他怎么也没想到,楚浩会这么不按套路出牌……还有,他们是怎么查到缝尸铺来的?
“好了,别睡了,再这么睡下去,本官可得将你真当尸体处理了。”楚浩踢开少年尸体,用白布擦拭着手上血迹,眼底天鉴图录浮现……根据画像和注释,他知道了少年是吴庸在宁阳收的侍奉弟子,会浅显术法,也是贰号缝尸铺真正的主人。
炼制狐面僵尸所用的尸体,也是由少年提供……身前是个修为不差的武者。
“楚大人真是令人意外啊。”案台上尸体坐起,白布话落,露出一个穿着短打麻衣,眼眶凹陷的消瘦老者:“只是你这胡乱杀人恐怕不好吧?”
“本官给了他机会,可却不知晓珍惜,怨谁?”楚浩笑着身体前倾,几乎和吴庸面贴面:“纯阳符的滋味不好受吧,那可是本官竭力以鲜血所绘,也不晓得在县衙吃的十个鸡蛋能否补回来。”
“你就这么肯定我受了伤?”吴庸露出一口大黄牙。
“本来不确定,但现在确定了。”楚浩右手缓缓按上刀柄,就在吴庸脖颈处寸寸拔出:“本官对梅竹姑娘的态度,一直让你拿捏不住,今日破晓又差人悄然将她送回醉仙楼,依照你的警惕性子,必定会设法对她进行试探真假……白日有人送尸体来,实际是缝尸人穿上人皮,将受伤的你接回调养吧?倘若你无恙,早在铺门敲响的时候,就设法离开了……”
说到这里,楚浩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就和昨夜在牢狱时一样!”
噌——
话落,楚浩猛地将从吴庸脖颈处寸寸拔出的长刀向前砍出,寒光乍起,吴庸的人头也应声而落,但却不见点滴鲜血喷涌,反倒有张张纸屑炸开,撒了一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