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不是靠血缘捆绑的吸血,而是发自内心的维护和不计后果的托底。

他点了点头,完全认同了母亲的判断。

“妈,你说得对。”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既然不能现在出去,那我总能去听听墙角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陈红看了他一眼,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

李乡书心领神会,猫着腰,像一头无声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那扇隔着两个世界的破旧门帘。

门帘如同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根本挡不住堂屋里那已然沸腾的喧嚣。

“马大成!你再说一遍!”

牛菜娥的声音,像一口生锈的锯子,来回拉扯着人的耳膜。

“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给你娶媳妇,给你地方住!你现在翅膀硬了,听了外人几句挑唆,就要分家?你对得起谁?啊?!”

“娘,我没……”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断了马大成无力的辩解。

声音之大,连里屋的陈红都听得心头一跳。

是那个一直闷头喝酒的老头子出手了。

“混账东西!”

老头子的声音,不再是昨晚的含糊不清,而是带着冰碴子的冷硬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祖宗的规矩都忘了?父母在,不分家!你今天敢提这个话,就是大不孝!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爹,我不是……”

“你还敢犟嘴!”

大哥马土金的声音响了起来,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讥讽。

“老三,我看你真是被你那丈母娘家的人灌了迷魂汤了!昨天刚来,今天就要分家,安的什么心?是不是看我们家日子不好过,想卷着东西跑路啊?”

二哥马土银也阴阳怪气地附和:“就是!咱们可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现在闹着要走,是想把爹娘丢给我们兄弟俩养?想得美!”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瞬间将马大成围攻得体无完肤。

“分家”这两个字,仿佛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

他们不是在讨论,是在审判。

里屋,李乡书贴在门帘边,听着外面的闹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果然,天真的人,总要被现实狠狠扇一耳光。】

他能想象到,此刻大姑父马大成是何等的孤立无援。

“我不是!”马大成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倔强,“我没想丢下爹娘!我只是想……想单过!我已经跟村长说好了,村东头那块宅基地批给我了!开春就盖房!”

他把最后的底牌亮了出来,试图证明自己不是一时冲动。

然而,这话非但没有让家人理解,反而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勺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你还真去说了?”

“你个败家子!你还想盖房?谁给你盖?要我们兄弟给你当牛做马出苦力吗?!”马土金尖叫起来,仿佛马大成要割他的肉。

“想都别想!”马土银也吼道,“你自己要分出去,有本事自己盖!别指望我们搭一把手!”

他们怕的,根本不是马大成不孝,而是怕少了这么一个予取予求、任劳任怨的长工!

“够了!”牛菜娥一拍桌子,将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

她死死盯着马大成,三角眼里淬满了怨毒。

“马大成,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被你媳妇家那俩狐狸精给教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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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当妈的,一个当儿子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跑到我们家来,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末了还挑拨我们母子关系,想拆散我们这个家!”

她把所有的脏水,一股脑地全泼向了里屋的陈红母子。

“我告诉你们!这个家,只要我老婆子还活一天,就分不成!谁再敢提一个字,就给我滚出去!净身出户!”

堂屋里,马大成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冷漠地扭过头,端起了酒杯。

他看着自己的两个亲哥哥,他们脸上满是鄙夷和嘲弄。

他再看着自己的母亲,那张脸上,除了刻薄,就是算计。

这一刻,李乡书昨晚说的那些话,如同惊雷一般,在他脑海里反复炸响。

——“你们是在用自己女儿的命,去养活那一大家子吸血的寄生虫!”

寄生虫……

是啊,这哪里是家?

这是一个吸血的巢穴!

一股压抑了四十年的委屈、愤怒和不甘,如同积蓄到极限的火山,猛地从他胸腔里喷发了出来!

“为什么不能分?!”

马大成发出了一声近乎嘶吼的咆哮,声音之大,震得整个屋子都嗡嗡作响。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眼前的每一个人。

“我天不亮就上山,天黑了才回家!一年到头,我歇过几天?这个家里,哪一件事不是我干得最多?!”

“我抓回来的兔子,小远想喝口汤,你们答应了吗?转眼就成了你们的下酒菜!”

“我丈母娘家送来的救命粮,说是给我媳妇女儿补身子的,你们分给小远一粒米了吗?全进了你们的肚子!”

“我媳妇,天天下地,挖野菜,剥树皮,换回来的嚼谷,养活了这一大家子!可她自己呢?她连件厚实的棉袄都没有!”

“我的女儿……我的小远……她才七岁!就因为你们,她饿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连颗糖都保不住!还要被你们的儿子指着鼻子骂赔钱货!”

“你们告诉我!这他妈的叫一家人?!”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将心里所有的血泪,一字一句地吼了出来。

整个堂屋,瞬间死寂。

马土金和马土银被他这副豁出去的架势吓得后退了一步。

牛菜娥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一向任她拿捏的窝囊儿子,今天敢这么跟她顶嘴。

短暂的震惊过后,是无边的暴怒。

她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反而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猛地冲上前,一巴掌狠狠扇在马大成另一边脸上。

“反了!你真是反了!”

她指着马大成的鼻子,声音尖利得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