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就送进去。”我抬起头,目光越过她,望向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观在哪?”

“王大力你疯了!”我妈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你知不知道观里那个东西有多危险?”

“你爸当年就进去过一次,出来之后三天三夜没合眼,逢人就说‘它在看我’!”

“后来他就疯了,开始发疯一样地销毁容器,说什么也不肯再进观里半步!”

“你现在进去,就是送死!”

“不进去,我也是死,对吗?”我平静地反问。

她瞬间哑口无言。

“横竖都是个死,”我抱着怀里身体已经开始发凉的少女,挣开她的手,转身朝那座黑漆漆的正殿走去,“那我选一个死得明白点的。”

“王大力!”她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喊。

我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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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几乎是在哀求,“你就不能听妈一次吗?”

我脚步一顿。

“妈。”我头也不回,声音却放轻了些,“你用自己的命养了那东西二十年,就是为了让我能活着。”

“我知道。”

“但我不想活得像个等人喂的废物。”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二十年的憋屈全都吐出去。

“我想活得像我爸。像那个敢砸了饭碗,掀了桌子,带着我跑路的王建国。”

说完,我不再犹豫,一脚迈进了正殿的黑暗中。

身后,传来母亲压抑到极致的哭声。

殿内,比我想象的更黑,更冷。

一股混杂着腐烂木头和陈年血腥的怪味,瞬间钻进我的鼻腔,呛得我差点吐出来。

蝎子的战术手电猛地亮起,一道强光光柱刺入黑暗。可那光柱只延伸出去不到三米,前端的光线就像被泼了浓墨,凭空消失了。

“我操。”蝎子在我身后低声骂了一句,“这他妈什么黑科技?比军用的反侦察涂层还牛。”

“养鬼的地方。”我声音发紧,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陈薇紧紧跟在蝎子身后,我能听见她牙齿打战的咯咯声,但她硬是没吭一声,只是死死抓着蝎子的衣袖。

这女人,比我想死中要硬气。

我抱着怀里身体已经开始僵硬的少女,深吸一口气,再次踏前一步。

“嗡——”

一股阴冷到骨子里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感觉自己像是光着膀子被推进了停尸房的冰柜。身上的汗毛根根倒竖,后背刚结痂的伤口传来一阵阵刺骨的疼。

“有东西。”蝎子声音压得极低,手已经摸向了腰后的匕首,“不止一个。”

“嗯。”

我能感觉到。

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像屠夫在审视案板上的肉。

我清了清嗓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朝着黑暗深处喊道:“新任监工,王大力!”

“奉饲养员之命,送容器十七号归位!”

“各位前辈,行个方便!”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扩散出去,却诡异地没有半点回音,仿佛连声音都被这粘稠的黑暗一并吞噬了。

只有那股阴冷感,越来越重,几乎要凝成实质,压在我们的肩膀上。

“看来它们不买账。”蝎子沉声道,“面子不够大啊,大侄子。”

“那就硬闯。”

我抱着少女,继续往前走。

脚下的石板冰冷坚硬,每一步都像踩在万年寒冰上。黑暗像活物一样,随着我们的前进而收缩,又在我们身后悄然合拢,断绝了退路。

走了大概二十几米,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

那是一盏漂浮在半空的油灯,灯芯的火苗是诡异的幽绿色。

油灯下,盘腿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具干尸。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明朝道袍,端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双手结印,闭着眼,仿佛只是在入定。但他的皮肤已经干瘪收缩,紧紧贴在骨头上,眼眶深陷,嘴唇乌黑。

这模样,少说也死了几百年。

“呕……”陈薇捂着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第一任饲养员。”我盯着那具干尸,一字一顿地说,“也是这座养鬼观的创始人。”

话音刚落。

那具干尸,猛地睁开了眼睛。

空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幽绿色的鬼火在熊熊燃烧。

“监……工……”

他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嘶哑,空洞,像是无数块墓碑在摩擦。

“你……不……是……王……建……国……”

“我是他儿子。”我硬着头皮顶回去,“他死了,现在我接任。”

“死……了……”那两团鬼火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表达某种情绪,“好……”

“他……该……死……”

“他……坏……了……规……矩……”

“放……走……了……食……物……”

“差……点……饿……死……我……们……”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这帮老鬼,恨我爸入骨。

“父债子偿,我来补偿。”我举起怀里的少女,“容器十七号,新鲜的,给各位前辈送来了。”

那两团鬼火死死盯着我怀里的少女,沉默了许久。

久到我以为它们同意了。

“不……够……”

“什么?”

“一……个……不……够……”

“你……爸……欠……了……十……九……个……”

“你……要……补……齐……十……九……个……”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十九个?您老人家当这是下乡送温暖,还带指标的?”

“我现在只有一个。”我咬着牙,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剩下的,我会慢慢补上。爱要不要!”

“不……行……”

那具干尸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骨头发出一连串“咔咔”的脆响。

“规……矩……不……能……坏……”

“你……爸……坏……了……规……矩……”

“你……也……想……坏……规……矩……”

“那……就……”

他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指向我。

“用……你……来……补……”

话音未落。

“唰!唰!唰!”

大殿深处,无数道幽绿的鬼火骤然亮起。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像一片鬼火组成的星空,瞬间照亮了整个大殿。

每一团鬼火下,都是一具盘腿而坐的干尸。

穿道袍的,穿官服的,穿布衣的,甚至还有穿铠甲的……他们来自不同的朝代,却有着同样干瘪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