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大步流星地走出太极殿,身后跟着面色各异的重臣。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径直朝东宫的方向而去。

他的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踏在湿润的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那回响穿透了夜色,也穿透了众臣的心扉。

长孙无忌紧跟其后,他的心绪复杂。外甥的“预言”一次次成真,这让他既感到骄傲,又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曾以为自己看透了人心,看透了朝局,却发现自己最亲近的外甥,竟是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谜。

房玄龄和杜如晦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思索。

蝗灾、高山症,这些本该是天灾人祸,却在太子口中成了可解之题。这等异象,已非凡人所能为。

魏征则是一言不发,他的脸色苍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他跪在地上对着东宫方向的那一拜,不仅是震惊,更是他一生固执的信念被彻底颠覆后的无力。

他引以为傲的谏言,在太子那“未卜先知”的能力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一行人穿过朱雀门,沿着宫道一路向东。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无法平息李世民胸中翻腾的热浪。

他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军报上的字句,以及李承乾那张平日里慵懒,此刻却显得深不可测的脸。

东宫,丽正殿外,依然是熟悉的沉寂。殿内隐约传来几声器物碰撞的轻响,还有几句模糊不清的对话。

李世民的脚步在殿门前停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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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虚掩着,一丝微弱的烛火从缝隙中透出。李世民没有让人通报,他亲手推开了殿门。

殿内的景象,让李世民的脸色瞬间凝固。李承乾正半躺在那个造型奇特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块木头,慢悠悠地雕刻着。

他的脚边,一个婢女正跪坐在地,小心翼翼地给他捶着腿。

不远处,称心正拿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凑近了看李承乾手里的木雕,时不时发出一两句赞叹。

整个殿内弥漫着一股木料的清香,与殿外凝重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皇上?”称心最先发现殿门口的异样,他惊呼一声,手中的油灯差点掉在地上。

李承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他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木雕,抬眼看向殿门。

当他看到李世民和身后一众大臣时,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参见父皇。”李承乾从太师椅上起身,行了一个不甚标准的礼节。

他的声音依然平淡,仿佛面对的不是震怒的帝王,而是一位普通的客人。

“你们都退下!”李世民的目光扫过殿内的宫女太监,声音低沉。

殿内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只留下李世民、长孙无忌等五位重臣,以及李承乾。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烛火轻微的跳动声,以及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李世民走到李承乾面前,他没有发怒,也没有责骂,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那眼神里充满了探究、疑惑,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承乾,你……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朕?”李世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李承乾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

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李世民坐下。“父皇坐下说吧,儿臣站着也累。”

李世民没有动,他的目光依然灼灼地盯着李承乾。

“你说的蝗虫可食,高山症可解,如今都已应验。”李世民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其中的激动再也无法压抑,“那军报上说,你……你简直是神人!”

“神人?”李承乾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儿臣不过是运气好,恰巧知道一些偏方罢了。”

“偏方?”魏征终于忍不住了,他向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太子殿下,这等事,岂是偏方二字可以概括?”

“你可知道,河北的灾民因你一句‘蝗虫可食’而得救?李君羡的玄甲军,因你一句‘红景天’而脱险?”

魏征的脸上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敬畏,有不解,更有深深的挫败感。

“魏公,这世间之事,并非尽如书上所载。”李承乾看向魏征,语气平静,“书上没写的,不代表不存在。”

“那……那土豆和地瓜呢?”长孙无忌急切地问道,“那羊皮卷上的卧佛山、倒流河,可是真实存在?”

李承乾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恼。“舅舅啊,我不是说了吗,那羊皮卷是前朝老太监留下的,残破不堪,我也只是囫囵吞枣看了一遍。”

他顿了顿,继续编造。“至于那卧佛山、倒流河,我只是记得些许特征。至于具体在哪里,恐怕只有亲自去寻,才能知晓。”

“你……”李世民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儿子气疯了。

李承乾明明知道很多事情,却总是轻描淡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承乾,你可知,这‘土豆’若真如你所言,一亩可抵数亩粟米,那将是我大唐社稷之幸,万民之福啊!”李世民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与渴望。

“儿臣知道。”李承乾点头,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激动,“所以儿臣才将这些告知父皇,希望能够为大唐尽一份绵薄之力。”

“绵薄之力?”李世民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可知,这根本不是绵薄之力!这是足以改写大唐国运的大事!”

李世民走到李承乾面前,伸出手,重重地按在李承乾的肩膀上。

“承乾,你告诉朕,你到底是从何得知这些的?”李世民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一丝恳求,“你……你是不是得了什么仙人点化?还是……”

李承乾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不能说出真相。穿越这种事情,说出来只会把自己送上火刑架。

“父皇,儿臣只是……只是多看了些杂书,又恰巧记住了些旁人看来荒诞不经的记载罢了。”李承乾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儿臣并无仙缘,更无神通。”

“杂书?”房玄龄捋了捋胡须,上前一步,“太子殿下所言之书,可否让臣等一观?”

“呃……”李承乾再次语塞。他说的“杂书”,是二十一世纪的百科全书、地理杂志和历史文献。这让他怎么拿出来?

“那些书,都……都烧了。”李承乾随口胡诌,“我平日里喜好捣鼓些奇技淫巧,那些书,不过是随手翻阅,记下些有趣的罢了。后来觉得无用,便付之一炬了。”

“烧了?”李世民的眉头紧紧皱起。“太子殿下!”魏征气得胡子乱颤,“如此珍贵的典籍,你怎可烧毁?简直是暴殄天物!”

“魏公,那些书上记载的,大多是些天方夜谭,例如什么‘浮空舟’、‘千里眼’之类,我觉得并无实用,便……”李承乾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李世民、长孙无忌等人听着李承乾随口说出的“浮空舟”、“千里眼”,心头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些词汇闻所未闻,却又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他们对“仙术”的想象。

“浮空舟?千里眼?”李世民喃喃自语,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承乾,你……你真的只是看了些杂书?”

李世民再次确认,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确定。

“父皇若是不信,儿臣也无从解释。”李承乾摊了摊手,“儿臣只是想过些清闲日子,这太子之位,儿臣实在无福消受。”

他再次提到了辞去太子之位,这让李世民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休要再提此事!”李世民的声音猛地提高,整个殿内都回荡着他的怒吼,“你身负大唐社稷之重,岂能如此儿戏!”

“朕不管你从何得知这些,也不管你是否真的有什么仙缘!”李世民死死地盯着李承乾,“你身上流着李家的血,你是朕的嫡长子!你必须,也只能,成为大唐的太子!”

李世民的这番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