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利看着跪在地上,死死抱住自己大腿的林安,那张苍白阴柔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这笑容很淡,却像是冬日里乍现的阳光,驱散了他身上几分阴冷的鬼气,多了一丝活人该有的温度。

“咱家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赵德利没有去扶他,只是任由他抱着,声音依旧尖细,却多了一丝难得的温和。

“起来吧,地上凉。”

林安闻言,这才如蒙大赦般松开手,从地上爬了起来,姿态放得极低,躬着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但他也更清楚,自己也被套上了一根无形的狗链,而牵着链子的,就是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老太监。

赵德利欣赏着林安这副恭顺的姿态,心中那点因为计划失控而产生的不快,也消散了大半。

“你现在的情况,确实很危险。”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不过,也并非死局。”

“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皇帝的身边。只要你还是在为陛下办事,那些宵小之辈,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动你。”

为皇帝办事?

林安一愣,随即心中警铃大作。

这老狐狸,果然没安好心!

自己刚刚才把皇帝坑得半死不活,现在又要回去为他办事?这不是把羊送进虎口吗?

“公公的意思是?”林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很简单。”赵德利背着手,踱了两步,“从现在起,你还是那个被冤枉入狱的书生,林安。”

“而你的另一个身份,则是天山派掌门张清风,唯一的传人。”

什么玩意儿?

林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自己扮演张清风的传人?这老太监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张清风那老东西,不是还有个师弟王重阳,还有宁冰凝和菲菲那两个女娃吗?怎么也轮不到我啊。”林安忍不住吐槽。

“王重阳已经是个废人,那两个女娃也被神秘高手带走,下落不明。”赵德利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更重要的是,你得了张清风的功力,说你是他的传人,谁敢不信?”

林安瞬间哑火。

这逻辑,无懈可击。

“可是……张清风本人不是还没死吗?他和那个明慧和尚在一起,万一他们站出来拆穿我……”

林安很清楚,只要自己顶着这个名头出去,明慧和尚一见到自己,立刻就会明白养心殿里发生的一切。

到时候,自己骗了东厂,坑了皇帝,还吸了张清风功力的事情,就会彻底暴露。

“他不会的。”赵德利胸有成竹地笑了,“他们现在正忙着散播谣言,要把陛下架在火上烤,哪有功夫管你这个小角色。”

“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赵德利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你顶着他传人的身份在外面活动,他若是现身,正好可以将他一网打尽。他若是不现身,岂不是坐实了你这个传人的身份?”

“而且……”赵德利话锋一转,“为了让你的身份更加逼真,咱家还会派几个‘不懂事’的小太监,在暗中‘追杀’你。这样一来,全天下都会相信,你是那个侥幸逃脱,身负血海深仇的天山派余孽。”

林安听得头皮发麻。

这哪里是保护,这分明是把他当成了诱饵!

而且还是那种随时可能被抛弃的诱饵!

一旦自己接受了这个任务,身边肯定会跟满了东厂的眼线,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再想做什么小动作,可就难了。

可他有的选吗?

没有。

無錯書吧

拒绝的下场,可能就是立刻变成一具干尸。

“属下……需要做什么?”林安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斤重。

看到他这副憋屈又不得不从的模样,赵德利的心情愈发舒畅。

“做你这个‘书生’该做的事。”

赵德利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你不是被礼部尚书周文渊陷害入狱的吗?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杀了他。”

轰!

林安的脑子,又是一片空白。

杀……杀了礼部尚书?

那可是朝廷二品大员!

自己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白身,去刺杀一个二品大员?这罪名要是坐实了,株连九族都是轻的!

“公公,这……”林安的脸色,比哭还难看。

“怎么?不敢?”赵德利冷哼一声,“你如今已是宗师高手,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杀了周文渊,正好可以坐实你复仇者的身份。江湖中人,最重快意恩仇,你此举,还能为你博一个好名声。”

“如果杀了周文渊,张清风那老东西还没出现,那你就继续杀。”

“所有当初参与构陷你,参与围剿天山派的官员,一个一个地杀过去!”

“杀到他出现为止!”

赵德利的声音,阴冷而疯狂。

林安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

这老太监,是想用满朝文武的命,来逼张清风现身。

而自己,就是那把杀人的刀。

一把用完,随时都可能被折断丢弃的刀。

“公公,我若是杀了朝廷命官,日后陛下追究起来……”林安试图为自己争取最后一丝保障。

“追究?”赵德利笑了,笑得无比讥讽,“你还想着日后?”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活下去!”

“帮陛下夺回真正的天香丸,才是你唯一将功赎罪的机会!这才是正事!”

赵德利绕开了他的问题,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林安彻底死心了。

他知道,日后算账的时候,自己这颗棋子,绝对是第一个被清算的。

可眼下,他除了答应,别无他法。

“属下……遵命。”林安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不甘与杀意。

“很好。”赵德利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好生休息一晚,巩固一下修为。明日一早,咱家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拍了拍林安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陛下的珍宝库里,好东西可不少。就当是,咱家提前赏你的。”

说完,赵德利便转身,带着那几个小太监,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

养心殿前,再次只剩下林安一人。

夜风吹过,他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殿门,仿佛能听到里面皇帝痛苦的呻吟。

在原地站了许久,林安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转身,朝着皇宫深处,另一个方向走去。

元檀的寝宫。

当林安熟门熟路地翻窗而入时,元檀正准备就寝。

看到他,元檀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作了浓浓的喜悦。

“你……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就来了。”林安走上前,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香肩上,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

元檀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柔声问道:“事情办完了?”

“嗯,办完了。”林安的声音有些含糊,“不过,明天一早,我就要出宫了。”

“去做什么?”

“杀人。”

林安说得轻描淡写。

元檀的身体,再次绷紧。

但她很聪明地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转过身,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

“我等你回来。”

林安看着她眼中的关切,心中的冰冷,也融化了几分。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对了,从这里往东北方向走,都有哪些宫殿?”

“东北方?”元檀一愣,思索了片刻,“那边……大多都是些废弃的宫苑,再往里走,就是冷宫了。”

“我今晚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妇人,扛着两个大麻袋,鬼鬼祟祟地往那边去了。”林安状似无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