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狼副手看着那张摊开在案上的澄心堂纸,看着那支饱蘸浓墨的狼毫笔,眼中充满了期待,与一丝压抑不住的疑虑。

“姑娘,”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那年轻却狠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困惑,“上驷院那位,何等人物?他身边,三教九流的奇人异士,怕是比咱们堂口的弟兄还多。一张来路不明的丹方……别说让他信服,怕是连他的书房都递不进去。”

冲突,已然摆在了台面之上。

这不再是如何杀人的问题,而是如何让一头权势滔天、极度多疑的老狼,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脖颈,送到一柄素未谋面的刀下。

薛宝钗并未直接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落下了第一笔。

笔锋过处,没有药名,没有剂量。

而是一幅简略,却结构精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人体经络与脏腑关联图。

其上标注着“气血”、“阴阳”等传统概念,可那线条之间彼此关联、互为因果的内在逻辑,却充满了某种闻所未闻的、系统性的冰冷美感。

“副手,”她的声音不高,不急,像一泓秋水,平静无波,“真正的长生之术,不是堆砌名贵药材。”

“而是对人体这本早已千疮百孔的烂账,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算。”

“先查漏,再平账。”

这番闻所未闻的“审计思维”,如同一道惊雷,轰然劈在了银狼副手的天灵盖上!

显然,那位藏在暗处的盟友,对薛宝钗这种“著书立说”般的缓慢节奏,已然感到了极度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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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任务的压力,步步紧逼。

薛宝钗对那催命般的叩击声置若罔闻,她终于写完了第一页。

她将那张墨迹未干的纸,轻轻地,推到了银狼副手的面前。

银狼副手下意识地接过,他以为会看到一串龙飞凤舞的珍奇药名,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五个冰冷刺骨的大字。

那下面,没有一味药材。

而是一份问卷。

一份罗列了十数条看似寻常、却又字字诛心的身体细节的问卷。

“子时至寅时,可会无故惊醒,口干舌燥?若有,自扣阳寿三月。”

“晨起第一口痰,色是否灰败,质是否粘稠如胶?若有,自扣精元一分。”

“行房之后,腰膝是否酸软三日不绝,耳中是否时有蝉鸣?若有,自扣肾水二钱。”

每一条,都精准地命中了一个年过半百、酒色淘虚的权贵,最常见,也最不愿承认的身体通病!

每一条,都以一套看似荒谬,实则逻辑严密的“扣分制”理论,将这些症状,与“阳寿折损”、“精元亏空”等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胆寒的骇人概念,死死地挂上了钩!

银狼副手看着这份绝非凡人能构思出的“问心之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会比任何人都更渴望,我们手中那份唯一的‘解药’。”

银狼副手彻底被这种直击灵魂的攻心之术所折服!

他终于明白,薛宝钗要操控的,从来就不是那位权臣的身体。

而是他内心深处,对死亡最深沉的恐惧!

薛宝钗将那份足以摧毁权臣心志的《知命自检录》,从他那早已僵住的手中,轻轻抽回。

随即,下达了一道最终指令。

“这份东西,绝不能由我们的人送出。”

“它必须经由一个他绝对信任、且身份清白的人之手,‘无意间’,呈到他的面前。”

“去找,找出上驷院那位长官,最信任的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