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代表着皇家烙印的朱砂红点,早已在油灯的火舌下化为一缕青烟,可那股子足以将人灵魂都烧成灰烬的灼热,却依旧烙印在银狼副手那颗早已被恐惧攫住的心上。

他直挺挺地跪着,那戴着狰狞银狼面具的头颅,重重地抵在冰冷的地面之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的石雕。

“姑娘……求姑娘,指一条生路!”

他那年轻却狠厉的声音,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令人作呕的卑微。

然而,薛宝钗并未理会他的哀求。

她只是缓缓地,将一张干净的澄心堂纸,推到了他的面前。

“立刻传信给你那位藏在暗处的盟友。”

“让他们动用一切力量,不计代价,将德运布庄所售卖的一种名为‘云梦锦’的杭绸,价格,给我推高三成。”

这句匪夷所思的命令,如同一道九天惊雷,轰然劈在了银狼副手的天灵盖上!

他顾不上尊卑,往前膝行了两步,那声音里,早已带上了哭腔,“德运布庄,是我们的人!是……是义父最重要的一条暗线!您……您此刻抬高它的价格,让它大发横财,这……这无异于资敌啊!”

在他那套非黑即白的江湖逻辑里,敌我分明,要么捧,要么杀!

眼前这番操作,既不捧,也不杀,反而像是要亲手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喂进那条早已该被斩断的毒蛇嘴里!

“一个正常的商人,看到自家货品一日之内,价格无故暴涨三成,他会做什么?”

银狼副手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自然是……欣喜若狂,立刻加大出货,赚他个盆满钵满!”

薛宝钗不置可否,只是将那杯凉茶,轻轻推到了一旁。

“那一个身怀鬼胎,替人打理着一条每年流水数万两黑金的秘密渠道的掌柜,看到这笔从天而降的、毫无逻辑的横财,他又会做什么?”

他那颗只懂得打打杀杀的头脑,第一次,被这种闻所未闻的思维方式,强行撬开了一道裂缝!

“对于秘密资产而言,稳定和隐蔽,远比利润重要。”

“任何不合常理的异动,都是暴露的信号!”

这番话,如同一段来自异域的古老咒语,彻底超出了银狼副手那套非黑即白的江湖认知!

那德运布庄的掌柜,看到这反常的利润,第一反应绝不会是欣喜!

而是恐慌!

是怀疑这个资金节点,已被盯上!

而他义父,那位多疑狠辣的饿狼主事,在收到这份反常的“捷报”之后,更会瞬间做出最坏的判断!

“那款‘云梦锦’,是贡品。”

“其价格,每年都由内务府织造司亲自核定,稳定如山。如此剧烈的价格波动,不出三日,必将引来织造司最严厉的审计官!”

“而你那位多疑的义父,为了避免皇家视线顺藤摸瓜,查到他头上,他唯一的选择,便是在审计官到达之前--”

“主动斩断这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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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洗掉所有知情人,包括德运布庄那位,还在做着发财大梦的掌柜!”

他终于明白,薛宝钗要的,从来就不是让那家布庄破产。

而是要借市场之手,逼着他义父,自己动手,替她完成灭口和清理门户!

这份以本伤人、借刀杀己的阳谋,这份将人心算计到了极致的恐怖智谋,让他看向薛宝钗的眼神,彻底从畏惧,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姑娘……属下……属下愿为牛马!”

他再次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那姿态,再无半分先前的被迫,只剩下一种五体投地的、绝对的臣服。

她只是将一张早已备好的清单,轻轻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那上面,罗列着资金链上另外几家中转商铺的名字。

她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将德运布庄发现天降横财、即将独吞一笔巨利的消息,匿名透露给这几家商铺的竞争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