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纸扎铺里,金蝉脱壳
那本用油布包裹的采买记录,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案之上。
昏黄的油灯是这方寸之地唯一的光源,将银狼副手那高大的身影投射在背后那片凹凸不平的盐晶石壁之上,拉扯成一道巨大而扭曲的影子。
他那藏于狰狞面具之后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薛宝钗,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惶,与一丝……孤注一掷的期待。
“姑娘,”他那年轻却狠厉的声音,此刻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急切,“这郭氏纸扎铺,便是那老鬼每年祭奠的唯一采买点!我这就去点齐人手,趁夜色将那铺子围个水泄不通!铺子里的活口,连同那本记录着所有交易的暗账,我保证,天亮之前,一并给您提到面前!”
他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在他那套非黑即白的江湖逻辑里,找到了贼窝,下一步,自然便是雷霆万钧的血洗。
她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伸出纤纤玉指,在那昏黄的油灯光晕之下,缓缓地,翻开了那本薄薄的采买记录。
那上面,没有阴谋,没有计划,只有一笔笔枯燥的流水。
银狼副手见状,心中愈发焦躁。
他往前凑了半步,试图从那女子的脸上,寻到一丝决断的痕迹。
可他看到的,只有平静。
一种近乎于冷酷的、不带半分感情的平静。
薛宝钗的目光,完全没有落在那一行行记录着“冥钱”、“纸人”、“香烛”等祭品的条目之上。
她的指尖,悬停在了账册最不起眼的角落――那段记录着付款流程的、极其繁琐的附注之上。
“……景元三年,七月初十。预付定金三百两。经手,城南‘福满仓’米行,王掌柜。”
“……景元三年,七月十二。付中期款五百两。经手,西市‘德运布庄’,孙账房。”
“……景元三年,七月十四。结清尾款四百两。经手,北门‘威远镖局’,赵镖头。”
三笔款项,三家毫不相干的商铺,三个看似寻常的经手人。
最终,这总计一千二百两的巨款,才如同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汇入了那家偏居城外的郭氏纸扎铺。
银狼副手看着这繁琐的流程,那藏于面具之后的眉头,不受控制地紧紧锁了起来。
無錯書吧“这……这帮老狐狸,做事倒也谨慎。”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那声音里,充满了对这种脱裤子放屁般行径的不屑,“不过是买些死人用的东西,竟也绕上这么大一圈!”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贾琅在灯下,教导她那些天书般商战之术时,说过的一句话。
“资金的流动,便如水流。水流越是曲折,其背后所要掩盖的源头,便越是惊人。”
她那颗聪慧的心,瞬间便洞悉了这阳谋背后那血淋淋的真相!
纸扎铺,是假的。
祭奠,也是假的。
这每年一次、雷打不动的仪式,不过是一个幌子!
一个用以将一笔数额惊人的、见不得光的黑金,进行“合法化”转移的……洗钱渠道!
这套看似繁琐的流程,根本不是为了安全。
而是为了将资金的来路,彻底割裂,清洗,最终变得清白无比!
这背后隐藏的金融网络,才是饿狼派系真正的命脉所在!
远比一场虚无缥缈的祭奠仪式,重要百倍!
薛宝钗并未给他任何反应之机,她已然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入手冰凉的银锭。
那银锭样式寻常,可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在其底部,有一个用针尖刻下的、极其微小的、蜷缩着的乌龟印记。
她将那枚银锭,轻轻地,推到了银狼副手的面前。
“唯一的变动,”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弧度,“是在你支付给第一家米行的银两之中,将这枚‘特制’的银锭,混进去。”
“我,不关心那家纸扎铺里,藏着什么鬼。”
她缓缓起身,那纤弱的身影,在摇曳的灯火中,投下一道巨大而威严的影子。
“我只想看看,我放出的这枚鱼饵,最终,会被哪条大鱼,吞进肚里。”
银狼副手呆立在原地,他那颗骄傲了一辈子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于神迹的恐惧,狠狠地击中了!
他本以为这是一场江湖仇杀,却不曾想,竟演变成了一场他连规则都看不懂的金融绞杀!
他对眼前这个看似纤弱,实则心有山川雷霆的女子,那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从畏惧,彻底升级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绝对的服从。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那枚足以致命的“鱼饵”,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领命而去。
她重新翻开那本采买记录,指尖,在那一行行枯燥的文字上缓缓划过。
最终,停留在作为第二层中转站的“德运布庄”的名字之上。
她注意到,布庄在账册上盖的官府验讫印信,其花纹的边缘,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与繁复花纹融为一体的暗记。
那是代表内务府织造司的,皇家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