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公堂之上。

气氛庄严肃穆,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京兆府尹王程,一个年近五十,面容精瘦,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官员,正襟危坐于公案之后。

此时,他眼神闪烁不定,心事重重。

早在朱文远一行人还没到的时候,吏部侍郎裴况府上的管家,就已经带着厚礼和裴侍郎的亲笔信,从后门进了府衙。

信里的意思很明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论如何,要保住裴邵闻。

王程只是个四品官,哪里敢得罪从二品的吏部侍郎,更何况裴况背后站着的,是权倾朝野的严首辅。

他心里早就有了计较,今天这堂官司,必须偏向裴家。

“啪!”

惊堂木重重一拍,王程沉声喝道:“升堂!”

“威——武——”

两排衙役立刻举起水火棍,用力地敲击着地面,发出整齐的喝声。

朱文远站在堂下,面色平静。

他身边,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阿青。

另一边,则是被两名衙役架着,一脸嚣张的裴邵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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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何人,为何当街斗殴,惊扰圣听?”王程明知故问。

裴邵闻立刻抢着喊道:“冤枉啊!王大人!学生冤枉啊!”

他指着朱文远,恶人先告状:“大人,此人乃江南来的举子,不知为何,今日当街拦住学生的去路,二话不说,便纵容家奴行凶,打伤我十数名家丁,还意图对学生不利!请大人为学生做主啊!”

说着,他又指了指地上那具用白布盖着的老汉尸体,一脸悲痛道:“这老汉,本是将他孙女卖与我为奴,契约在此!”

“可他事后反悔,与我争执之时,许是年纪大了,自己一口气没上来,就……就病发身亡了!”

“与学生没有半点关系啊!”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呈了上去。

衙役将那张所谓的“卖身契”递给王程。王程拿在手里,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点了点头。

“哦?原来是有契约为证。”

他又转头问仵作:“尸身可曾检验?”

一名早已被裴家买通的仵作立刻出列,躬身道:“回禀大人,小人已经检验过了。”

“死者身上,并无明显外伤,看其面色发紫,应是突发心疾而亡。”

“一派胡言!”阿青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哭着喊道,“我爷爷身体好得很!就是他!是他一脚踹死的!我亲眼看到的!”

“大胆刁民!竟敢咆哮公堂!”王程猛地一拍惊堂木。

“来人,给我掌嘴!”

“慢着!”朱文远踏前一步,将阿青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王程。

王程被他气势所慑,犹豫了一下,还是挥了挥手,让衙役退下。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宣判。

“嗯哼!本案事实已经清楚。”

“裴邵闻与王老汉乃契约纠纷,王老汉之死,查无外伤,乃自身恶疾所致,与裴邵闻无干。”

“念其年少,不懂避嫌,口头申斥!”

“死者家属,可怜其情,由裴家出二两纹银,作为抚恤。”

“至于你,朱文远!”王程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你身为今科会元,本应为天下士子表率,却当街纵奴行凶,殴打官宦家眷,目无王法!”

“本官念你初犯,且即将参加殿试,暂不追究。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退堂!”

这番判决,简直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不仅将杀人凶手无罪释放,反而要治见义勇为者的罪!

堂下的裴邵闻,脸上露出了得意而又阴毒的笑容。

他神色挑衅地斜了朱文远一眼,接着又转头用淫邪目光,在那名叫阿青的少女身上扫来扫去。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等着,等出了这个门,你们俩,都死定了!

周围旁听的百姓和士子们,全都炸开了锅!

“黑!太黑了!”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杀人不用偿命,还有天理吗?”

王程对堂外的议论充耳不闻,他拿起惊堂木,就要再次拍下,将此案彻底定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慢着!”

朱文远猛地踏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道炸雷,响彻整个公堂!

“这糊涂官司,本会元不服!”

朱文远这一声“不服”,让整个公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身形单薄,却脊梁挺得笔直的少年身上。

王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朱文远竟然还敢当堂顶撞。

他把惊堂木重重一拍,怒喝道:“朱文远!你好大的胆子!”

“本官已经断案,你还想怎样?”

“莫非你想造反不成?”

“造反?”朱文远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王大人好大的官威!”

“只是,学生不明,大人断案,凭的是证据,还是裴侍郎的条子?”

“放肆!谁给你的勇气,敢在这里胡说八道!”王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跳了起来。

“我胡说?”朱文远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着那名战战兢兢的仵作,厉声质问。

“你说死者身上没有外伤?”

“我问你,你可曾解开死者衣物,仔细查看过胸前皮肤?”

仵作支支吾吾道:“看……看过了,并无……并无瘀伤。”

“没有瘀伤?”朱文远笑了,脸上满是讥讽神色。

“王大人,各位乡亲!”

“人体被重力击打,皮下血管破裂,血液渗出,才会形成瘀伤。”

“但这需要时间!”

“若是力道极大,瞬间震碎心脉,导致猝死,血液来不及渗出,皮肤表面,自然看不到明显的瘀伤!”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受内伤!”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向已经开始慌乱的裴邵闻。

“况且,证据,并非只有伤口!”

他猛地指向裴邵闻脚上那双价值不菲的云锦靴子。

“老汉被踹倒之时,我看得清清楚楚,裴邵闻的右脚,正正地印在了老汉的胸口上!”

“那靴子底部的纹路,沾染的血迹和泥土,只要与死者衣物上的痕迹仔细比对,便可真相大白!”

此言一出,裴邵闻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就想抬脚去擦鞋底。

“按住他!”朱文远暴喝一声。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老周,如同鬼魅般瞬间欺身而上。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地按住了裴邵闻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王大人!”朱文远看向公案后的王程,眼神咄咄逼人。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如何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