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死寂而庄严的圣山冰窟,那股弥漫在空气中源自山岳巨猿坐化后回归天地的悲凉与苍茫气息,依旧如同无形的潮水,包裹着林惊羽。
他手中紧握着那枚得自巨猿的温润骨片,其中蕴含的秘境详图与破碎信息,以及那沉重如山的“灾星”警讯,让他的心情比来时更加凝重。
每一步踏在万年坚冰上发出的“嘎吱”声,在此刻听来都仿佛带着某种宿命的回响。
当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大风部落那简陋的冰石壁垒之外时,早已翘首以盼在凛冽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无人肯退回屋内的部落族人们,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骚动。
“是上师!上师回来了!”眼尖的猎人岩山第一个嘶声喊了出来,声音因激动和寒冷而扭曲。
族长石鹰在族人的搀扶下,踉跄着迎上前,布满冻疮和皱纹的老脸上,混杂着极致的期盼与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用那双浑浊却燃烧着最后希望之火的老眼,死死盯住林惊羽。
林惊羽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眼前这一张张饱经风霜,写满生存艰难的面孔,心中轻叹。
無錯書吧他无需言语,那沉默的神情和眼中未能完全敛去的沉重,已经说明了许多。
他走到石鹰族长面前,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石鹰族长,圣山之内……我已探查明白。”
他略一停顿,在数百道近乎窒息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道:
“守护神‘山岳巨猿’前辈,并非遭受外敌或创伤,而是……寿元耗尽,已然安然坐化,其灵与肉身,皆已回归这片天地。”
话音落下,如同冰原上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席卷而过,冻结了所有的声息。
死寂。
紧接着,是如同堤坝崩溃般压抑到了极致的悲泣声,从人群中断断续续地响起,迅速连成一片。
女人们瘫软在地,用手捂住脸,泪水刚涌出便几乎冻成冰棱。
男人们则红着眼眶,死死咬着牙,拳头攥得发白,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呜咽。
孩童们被这巨大的悲伤吓住,茫然地跟着大哭。
对他们而言,守护神的沉寂已是灭顶之灾,而“坐化”二字,则是彻底斩断了那微乎其微,期盼神明再次苏醒庇护部落的最后念想。
信仰的支柱,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石鹰族长身体猛地一晃,若非身旁战士死死扶住,几乎要栽倒在地。
他闭上双眼,两行浑浊的热泪终是冲破严寒,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犁出两道湿痕,瞬间又变得冰凉。
他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泄去了大半。
良久,他才艰难地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悲声渐渐低沉,化作无声的抽噎。所有目光,再次汇聚到林惊羽身上,那目光中,除了悲伤,更多了一种听天由命的茫然。
石鹰族长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挺直了些佝偻的脊背,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多谢……多谢上师,告知我等真相。巨猿大人守护我族千百载,终有归寂之日……此乃天命,我等……不敢有怨。”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部落中央那间最为古老的冰屋,那是祭祀的居所。
“既如此……我等亦不敢再劳上师为我族涉险,对抗那‘冰煞’。之前承诺,帮上师推演寻人之事……”
他转向林惊羽,深深一躬,“我大风部落,绝不食言。请上师随我来,祭祀大人……已在等候。”
部落的幸存者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目光复杂地目送林惊羽跟随族长,走向那间象征着部落最后智慧与神秘的冰屋。
冰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中央一小堆常年不灭的篝火散发着微弱的光和热。
一位骨瘦如柴、双目紧闭眼窝深陷的老者,静静地坐在铺着厚厚兽皮的骨椅上,他正是大风部落的祭祀。
由于多次为大风部落推演前路,导致双目失明,甚至双耳失聪
令人惊异的是,他仿佛早已感知到一切,干枯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石鹰族长上前,右手的两根手指,以某种节奏不断敲打,在传递着一些消息。
祭祀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震,深陷的眼窝似乎更加晦暗,他只是缓缓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身上浮现出一股死灰之气。
然后,他抬起枯柴般的手,指向了冰屋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用某种黑色石头垒砌的简陋祭坛。
祭坛上,摆放着几块颜色各异、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兽骨和晶石。
“上师……”族长石鹰开口,声音苍老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他竟能说些外界语言。
“请……将您要寻之人的气息之物,或……其名讳样貌……在心中……观想。”
林惊羽依言上前,走到祭坛边。他直接取出来了费扬扬当日赠与他的流云纸鸢。
然后他闭上双眼,全力运转《炼神术》,脑海中清晰地观想出费扬扬的容貌气质。
以及当初在黑市外相遇时,对方身上那股略带跳脱却又隐含贵气的特殊气息。同时,他心中默念费扬扬的名字。
祭祀那双干枯得只剩皮包骨的手,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古老的韵律,在祭坛上方舞动。
他口中吟诵起晦涩难懂、音调奇古的咒文,那声音初时细微,渐渐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与冥冥中的某种存在建立了联系。
祭坛上那几块兽骨和晶石,随之亮起了微弱的光芒,开始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玄而又玄的波动。
林惊羽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却坚韧的精神力,从祭祀那干瘪的躯体中蔓延而出,引导着祭坛的力量,与他观想出的费扬扬的气息进行共鸣,试图窥探天机,定位其所在。
这个过程极为缓慢,祭祀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瞬间凝结成冰珠。显然,这种推演对他负担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