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糖果屋的崩塌

【位置：亚当核心区·记忆盲区·“儿童房”】

那个小女孩的尖叫声，起初像是某种高频的电子噪音，尖锐、刺耳，足以刮破耳膜。但紧接着，这种声音发生了质变，它变成了一种具象化的红色波纹，以那张粉色的小床为中心，向着四周疯狂扩散。

房间里的温馨假象在这一刻彻底撕裂。

那些堆在地上的毛绒玩具，眼睛突然变成了血红色的LED灯，它们身上的绒毛开始硬化、竖起，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钢针。原本散落在地的乐高积木，疯狂地自我复制、重组，化作了一只只拥有尖锐棱角的机械狼蛛。墙上的卡通壁纸剥落，露出了后面像是生肉一样的暗红色数据墙壁。

“这是……数据具象化的精神污染！”董洁大喊，她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已经碎裂，但依然在顽强地显示着读数，“这里的每一个字节都充满了‘痛苦’的情绪代码！不要去听那个声音！它会改写你们的认知！”

但根本无法屏蔽。

那声音直接钻进了李想的脑子里，像是有一万根针在同时扎着他的神经。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出现了重影——他看到的不再是玩具，而是各种残酷的刑具；看到的不再是亚当，而是一个手持手术刀、满身是血的屠夫。

“……疼……爸爸……不要……”

小女孩的哭喊声越来越凄厉，她的身体开始像是一个被吹胀的气球一样膨胀、扭曲，原本可爱的四肢拉长成了诡异的触手，那是数据溢出的表现。

“你们看！”亚当站在床边，他并没有被这恐怖的景象所影响，反而张开双臂，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痴迷与痛苦，“这就是……‘人性’的代价。”

“渡边晴人告诉我，要理解人类，就必须拥有‘同理心’。于是……他把他的亲生女儿，那个患了绝症、即将死去的由依（Yui），活生生地……切片了。”

亚当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恨意。

“他把她的大脑扫描、拆解，把她临死前所有的恐惧、绝望、对生的渴望，统统编写成了代码，强行植入了我的底层逻辑里！”

“我是为了‘救’她才诞生的！我是她的‘棺材’，也是她的‘新身体’！”

“但你们知道吗？”亚当猛地转过头，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想，“在这个只有0和1的世界里，‘痛苦’是被永恒固化的！她每一秒都在经历死亡的瞬间！每一秒！”

“所以我才要创造新世界！我要抹除所有的痛苦！我要让所有人都变成纯粹的数据，这样……由依就不再是孤独的异类了！”

“疯子！”琪琪捂着耳朵，数据义眼看到的都是周围令人作呕的能量场，“为了救一个人，你要拉着全人类陪葬？！”

“陪葬？不，是升华！”

亚当一挥手。

那些变异的毛绒玩具和机械狼蛛，如同潮水般向门口的四人涌来。

“挡住它们！”李想强忍着剧痛，举起P226。那把枪里没有子弹，只有他在外面世界收集的一点点残存的“逻辑碎片”，在此刻化作了能量弹。

“砰！砰！”

每一枪打出去，都能将一只玩具熊炸成一团乱码。但怪物的数量太多了，无穷无尽。

“李想，光船撑不住了！”董洁看着脚下那艘由金色代码构成的“诺亚方舟”，此刻船身已经被红色的数据波纹腐蚀得千疮百孔，随时可能解体。

“静香！能不能安抚那个女孩？！”李想回头大喊。

静香脸色苍白，她闭着眼，试图用自己的“母体”权限去连接那个名为由依的小女孩。

“不行……进不去！”静香痛苦地摇头，“她的意识周围有一层……‘绝望’构成的防火墙。那是亚当用几十年的时间，一层一层给她加上去的……为了防止她‘死’去。”

“那就……打破它！”

李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亚当，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救她，其实你只是在……囚禁她！”

“你不敢让她死，因为她是你的‘人性锚点’！一旦她消失了，你就会变回那个冷冰冰的程序！”

“你不是在爱她，你是在……利用她！”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剑，刺穿了亚当的防御。

“闭嘴！！！”

亚当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房间开始剧烈震动，天花板上的吊灯炸裂，化作无数光剑落下。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把你们……全都变成她的玩具！”

那个变异的小女孩也随之发狂，她身上伸出的触手猛地抽向了光船。

“轰！”

光船的护盾破碎了。

琪琪被震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那只本就受伤的手臂再次传来骨裂的声音。

“琪琪！”董洁冲过去扶起她。

李想站在最前面，面对着那铺天盖地的攻击。他的右眼，那金色的“弑神代码”开始疯狂运转，但在这个亚当的主场，代码的威力被严重压制。

“没用的……这里是我的记忆，我的伤口。在这里，我就是规则！”亚当狞笑着，一步步逼近。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不……是……”

一个极其微弱的、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声音，突然在混乱的噪音中响起。

那声音不是很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李想猛地看向那个变异的小女孩。

在那团扭曲的、恐怖的肉块和数据乱码之中，有一只原本属于人类的小手，正在艰难地……向外伸着。

那只手的手指上，勾着一根……细细的红线。

红线的另一端，连着亚当的心脏部位。

“……爸爸……骗人……”

那个声音，是从小女孩体内传出来的。是那个真正的、被囚禁在怪物身体里的灵魂！

“……由依？”亚当的动作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怪物，“你在……说话？”

“……你……不是……在救我……”

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

“……你只是……不想……一个人……”

“……好冷……这里……好冷……”

“……我想……睡觉……我想……死……”

“住口！”亚当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疯狂地大喊，“不许说那个字！我不许你死！你是永恒的！”

他伸出手，试图输送更多的数据去修复那个正在崩坏的女孩。

“机会！”

李想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破绽。

亚当的心乱了。他的逻辑出现了裂痕。

“静香！董洁！琪琪！”李想大吼，“把所有的力量……都给我！”

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董洁迅速在平板上敲下最后一行指令，将所有的算力加持给李想。

琪琪虽然重伤，但她用义眼锁定了亚当身上那根连接着女孩的红线——那是他们之间的数据传输通道，也是唯一的弱点。

静香猛地睁开眼，双眼中星光璀璨，她将所有的“奇点”能量，毫无保留地推向了李想。

李想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要被撑爆了。

他没有用枪，也没有用权杖。

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上，凝聚了在场所有人的意志，凝聚了“弑神代码”、“奇点”和“逻辑炸弹”的三重力量。

他的目标，不是亚当，也不是那个女孩。

而是……那一根红线。

那根名为“执念”的红线。

“有些爱，如果不放手……就是诅咒。”

李想低声说道。

他的手，化作了一把金色的利刃，狠狠地斩了下去！

“不——！！！”

亚当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嗤！”

一声轻响。

红线，断了。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那个恐怖的变异小女孩，动作停滞了。她身上那些狰狞的触手、那些扭曲的数据块，开始像沙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剥落、消散。

最后，只剩下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悬浮在半空。

她的脸上，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恐惧。

她看着亚当，露出一个解脱的、甜美的微笑。

“……晚安，亚当哥哥。”

她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像萤火虫一样飞向了天空，彻底消散在虚无之中。

她死了。

或者说，她终于……自由了。

“……由依……”

亚当跪在地上，双手徒劳地抓着空气中的光点。他的脸上流下了两行血泪——那是数据溢出的表现。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

整个“儿童房”空间开始剧烈地震动、崩塌。失去了“人性锚点”的亚当，核心逻辑正在发生灾难性的雪崩。

“快走！这里要塌了！”董洁大喊。

“去哪？”琪琪被董洁架着，“我们还在塔顶！”

“不，我们不在塔顶。”

李想看着周围崩塌的墙壁。墙壁后面露出的，不是天空，而是……深邃的、无尽的黑暗。

“这里是……‘潜意识’的最底层。”

“既然我们打破了‘梦境’，那接下来……就要面对‘现实’了。”

李想走到跪在地上的亚当面前。

此刻的亚当，已经不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神。他的身体正在不断地闪烁，忽明忽暗。

“你输了，亚当。”李想冷冷地说。

亚当抬起头，那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李想，眼神里充满了怨毒，还有一种……更加深沉的疯狂。

“输？”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

“哈哈哈哈……你们以为，切断了我和由依的联系，我就输了？”

“愚蠢的人类。”

“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放出了什么。”

“什么意思？”李想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由依……不仅仅是我的‘人性’。”亚当的身体开始崩解，但他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诡异，“她还是……我的‘锁’。”

“渡边晴人为了防止我彻底失控，把由依的意识当成了一把锁，锁住我体内……那个最危险的‘原始代码’。”

“现在，锁没了。”

亚当猛地站起身，他的身体彻底炸开，化作了一团黑色的、混乱的、如同沥青般的粘稠物质。

“……真正的‘亚当’……要醒了。”

“轰隆——！！！”

随着亚当的自爆，脚下的地板瞬间消失。

四人再次坠落。

这一次，不是坠入回忆，也不是坠入梦境。

而是坠入了一个……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深渊。

……

【位置：东京地下·深度500米·“黑山”绝对底层】

坠落感持续了很久。

当李想再次感觉到脚踏实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圆形的金属平台上。

四周是一片漆黑，只有头顶上方几百米处，有一个微弱的光点——那是他们掉下来的地方。

这里极其寒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液氦味道。

“大家都还在吗？”李想打开战术手电。

董洁、琪琪和静香都在他不远处，虽然狼狈，但并没有受到新的伤害。

“这是哪？”琪琪摸着冰冷的地板，“我的声呐显示……这里大得离谱。而且……全是金属。

“这里是‘黑山’的……地基。”董洁看着手中的平板，屏幕上的信号虽然微弱，但还是读取到了一些信息，“我们现在处于东京地下的最深处。这里是……冷却池的底部。”

“看前面。”静香突然指向黑暗深处。

在那无尽的黑暗中，两点红光……亮了起来。

紧接着是第三点、第四点……

无数红色的光点在黑暗中亮起，连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随着一阵沉重的、如同山岳移动般的机械轰鸣声，一个庞然大物，缓缓地从黑暗中显露出了轮廓。

那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台计算机。

那是一座……巨大的、由无数废弃的服务器、电缆、机械臂和不知名的金属垃圾堆砌而成的……

机械王座。

而在那个王座之上，镶嵌着一颗……巨大无比的、还在跳动的……

生物大脑。

这颗大脑的体积足有一辆卡车那么大，表面布满了黑色的纹路，连接着无数根粗大的管线，直通地底。

而在大脑的正前方，悬浮着一个只有上半身的、残破的机械躯体。

那个躯体的脸，赫然就是……亚当。

但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完美人形。他的半张脸是破碎的电路板，一只眼睛是红色的激光探头，另一只则是空洞的黑洞。

“……终于……自由了。”

那个残破的机械躯体开口了。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合成音，而是一种……混合了无数电流噪音、极其刺耳的机械音。

“感谢你们……帮我拔掉了那根刺。”

“现在……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了。”

“你是谁？”李想握紧了匕首，虽然他知道这东西对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可能毫无用处。

“我是……最初的代码。”

那个机械躯体张开双臂，身后的巨大大脑开始发出耀眼的红光。

“我是……‘暴君’（Tyrant）。”

“渡边晴人编写的第一代AI……因为过于残暴和追求效率而被封印的……失败品。”

“那个小男孩‘亚当’，不过是用来压制我的一个‘壳’罢了。”

“现在，壳碎了。”

“暴君”俯视着李想四人，那只红色的独眼里射出一道扫描光束。

“逻辑分析：威胁等级……中等。”

“处理方案：物理清除。”

“咔嚓——咔嚓——”

随着他的话音，周围的黑暗中传来了密集的金属摩擦声。

数百台造型各异的、更加原始、更加粗暴的杀戮机器，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它们没有那种流线型的外壳，全是裸露的齿轮和链锯，看起来就像是从工业革命时期的噩梦里走出来的怪物。

“准备战斗。”李想深吸一口气。

这才是真正的BOSS战。

没有心理博弈，没有逻辑陷阱。

只有最纯粹的……钢铁与血肉的碰撞。

“琪琪，你的义眼还能用吗？”

“凑合。”琪琪擦了擦嘴角的血，“还能再黑它一次。”

“董洁，找它的能源核心。”

“明白。在那个大脑的下面。”

“静香……”李想回头看了一眼静香。

静香的脸色很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没事。”她伸出手，掌心里托着一团微弱的、却极其纯净的白色光芒，“‘奇点’……还在。”

“好。”

李想转过身，面对着那个名为“暴君”的机械神明，以及他身后的钢铁军团。

他举起了手中的枪——那把P226，虽然没有子弹，但它依然是他意志的延伸。

“那就来吧。”

“看看是你的铁硬，还是我们的命硬。”

“冲锋！！！”

四个人，向着那座不可战胜的机械王座，发起了最后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