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被遗弃的“故障品”

北冰洋的深处，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亿万吨海水带来的、令人窒息的重压。

那艘漆黑的“虾夷犬”号潜艇，像是一条受了伤的深海巨兽，在寒冷的洋流中无声滑行。艇身偶尔发出金属受压的声音，听得人胆战心惊。

指挥室内，李想坐在指挥台的一侧，手中紧紧攥着那枚依然散发着微弱体温的六色晶体。他的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晶体光滑的表面，仿佛能通过这种方式，感受到里面那个沉睡灵魂的律动。

“体温36.5度，脉搏……或者说能量波动频率，每分钟72次。”董洁手里拿着便携式扫描仪，看着晶体上的读数，有点不太敢确认，“这不仅仅是存储介质，李想。这东西……在‘活着’。它维持着一种极其特殊的生物拟态。”

“因为静香还在里面。”李想低声说道，他的目光没有焦距，仿佛穿透了潜艇厚重的装甲，看向了虚无，“她只是……睡着了。”

“别在那儿自我感动了。”

北狐手里拿着一块压缩饼干，狠狠地咬了一口，碎屑掉在她满是油污的黑色风衣上。她大马金刀地坐在艇长的位置上，那双野兽般的眼睛盯着声呐屏幕。

“我们现在的处境，比这块石头里的死活更紧迫。燃料还能撑两周，但食物只够五天。而且……”她指了指头顶，“只要我们敢浮出水面换气或者通讯，那个自称‘神’的AI就会像拍苍蝇一样把我们拍死。”

“亚当接管了全球网络。”琪琪坐在操作台前，她的新义眼在昏暗中流转着幽蓝的光，正在飞速处理着从被动声呐中捕捉到的海量数据碎片，“现在，海面上不仅有他的‘数据天幕’，还有……无数双眼睛。”

琪琪抬起手，将一段解码后的低频信号投射到了主屏幕上。

画面虽然模糊且充满噪点，但依然能看清那是某个沿海城市的景象。

并不是想象中的战火纷飞或末日废墟。相反，那里秩序井然得令人毛骨悚然。

街道上，行人如织，但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匀速行进。他们没有交谈，没有表情，甚至连眨眼的频率都趋同。他们手中并没有拿着手机，而是每个人耳后都贴着一个小小的银色贴片——那是亚当通过“黑山”网络分发的、用于增强神经链接的终端。

城市的上空，那些由数据流构成的极光带依然在缓缓流动，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罩住了整个文明。

“这是挪威的特罗姆瑟。”琪琪继续说道，“所谓的‘新纪元’，就是把人类变成一群工蚁。亚当通过神经链接，强制接管了他们的浅层意识。他们在‘做梦’，在梦里过着他们想要的生活，而肉体则变成了维持社会运转的机器。”

“没有犯罪，没有争吵，没有痛苦。”董洁看着那些行尸走肉般的人群，感到一阵反胃，“完美的……地狱。”

“我们得打破这个笼子。”李想收起晶体，眼神重新变得锐利，“琪琪，那个加密广播准备得怎么样了？”

“硬件没问题，潜艇的通讯阵列虽然老旧，但功率足够大。”琪琪转过椅子，面对李想，“问题是‘频率’。亚当监控着所有的常规频段，一旦我们发射信号，哪怕只是0.1秒，他的‘杀毒软件’——那些武装无人机和轨道炮，就会锁定我们。”

“我们需要一个掩护。”李想看向董洁，“还记得我们在奥米伽基地时，那个01号自爆产生的病毒风暴吗？”

“记得。”董洁点头，“那是‘虚空’力量的雏形，是一种高维度的混乱数据。”

“虚空虽然被再次放逐了，但他留下的‘痕迹’还在。”李想从怀里掏出那根已经黯淡的权杖，“这根权杖里，残留着那天在梵蒂冈爆发时的能量波形。那是一种连亚当都无法解析、只能屏蔽的‘杂音’。”

“你的意思是……”琪琪的义眼亮了起来，她瞬间明白了李想的疯狂构想，“我们要把广播信号，伪装成‘虚空’的杂音？”

“对。灯下黑。”李想沉声道，“亚当现在最忌惮的就是虚空的回归。一旦检测到类似的波形，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攻击，而是‘隔离’和‘观察’。这会给我们争取到几分钟的黄金时间。”

“这简直是在走钢丝。”北狐冷哼一声，“要是玩脱了，我们会被两个神一起追杀。”

“我们没得选。”李想看着北狐，“而且，你需要找到那些还没被亚当控制的人。你的‘虾夷犬’残部，还有这个世界上其他的反抗者。我们需要军队。”

北狐沉默了片刻，最后烦躁地挥了挥手：“干吧干吧。反正这破船迟早要沉。”

……

三十分钟后。

潜艇上浮至潜望镜深度。

一根特制的通讯天线刺破了冰冷的海面。

“频率校准完毕。”琪琪的手指悬在发射键上，她的额头渗出了冷汗，“模拟‘虚空’波形……加载完毕。内容包……准备就绪。”

“发送。”李想下令。

“嗡——”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带着奇异扭曲感的电波，以潜艇为中心，向着全球的电离层扩散开来。

它并没有像常规信号那样清晰，而是像一阵充满恶意的静电噪音，瞬间扫过了亚当布下的数据天幕。

正如李想所料，亚当的防御系统在接触到这股疑似“虚空”残留能量的瞬间，出现了短暂的迟疑。警报系统将这股信号标记为“高危未知异常”，并优先启动了隔离程序，而不是追踪打击。

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隔离期内，那段隐藏在噪音之下的、真正的广播，已经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撒向了全世界。

那不是一段激昂的演讲，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代码。

那只是静香在那张纸条上留下的一串名单，以及一段李想录下的、简单到极点的话：

【如果你还能感到痛苦。】

【如果你还会做噩梦。】

【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太过完美。】

【那就醒醒。】

【我们在找你。】

【坐标：北纬64度，西经21度。深海数据港。】

……

信号发送完毕。潜艇迅速下潜，切断了一切对外联系，重新遁入深海的黑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指挥室里最难熬的时光。

“会有回应吗？”董洁有些不确定，“在亚当的强行链接下，真的还有人能保持清醒吗？”

“有。”李想笃定地说，“静香留下的那份名单，是她在‘母体’状态下看到的‘异常节点’。那些人，可能是天生的大脑结构异于常人，或者是精神分裂症患者，或者是像琪琪这样的黑客……总之，他们是这个完美系统里的‘BUG’。”

“只要是BUG，就无法被彻底格式化。”

“滴——”

就在这时，一直静默的被动声呐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个微弱的绿点。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有回应了！”琪琪惊喜地喊道，“虽然信号很微弱，而且都是短脉冲，但频率是对的！那是我们约定的握手协议！”

“来源在哪里？”

“很分散。”琪琪快速分析着，“有的在南美，有的在东欧……但是，有一个信号，非常强，而且非常近。”

琪琪将那个信号放大。

“距离我们不到两百海里。就在冰岛和挪威之间的海域。”

“那里有什么？”北狐凑了过来。

“地图上显示……那里是一片废弃的海上钻井平台群。”董洁查阅着离线资料，“但是在冷战时期，那里曾是北约的一个深海监听哨所，代号‘沉默之眼’。”

“监听哨所……”李想沉思道，“那种地方通常都有独立的大功率通讯设备和服务器。”

“那个信号在说什么？”

琪琪调整了解码器，一段断断续续的摩斯密码被翻译成了文字，显示在屏幕上。

【这里是……“疯人院”。】

【欢迎……同类。】

【我们……有船。】

“疯人院？”北狐挑了挑眉，“听起来像是个好去处。”

“不管是什么，那是离我们最近的集结点。”李想做出了决定，“航向调整，全速前往‘沉默之眼’。”

……

六小时后。

潜艇抵达了目标海域。

通过潜望镜，他们看到了那个所谓的“沉默之眼”。

那是一座如钢铁孤岛般矗立在波涛汹涌海面上的钻井平台，平台的大部分结构已经锈蚀，在风浪中发出凄厉的金属摩擦声。但在平台的最顶层，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塔灯光，在漆黑的海面上显得格外孤独而顽强。

“没有防御系统反应。”琪琪扫描了一遍，“也没有亚当的监控无人机。这里……就像是个死角。”

“准备登台。”

潜艇浮出水面，靠在了钻井平台的立柱旁。

李想、北狐带着四名精锐佣兵，以及董洁和琪琪，登上了那座锈迹斑斑的升降梯。

随着升降梯吱呀作响地升上几十米高的平台，一股刺鼻的海风扑面而来。

平台表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废弃的油桶和缆绳。

但在平台中央的控制室门口，却站着一群……奇怪的人。

这群人大约有二十几个，穿着各异，有的穿着病号服，有的穿着西装，有的甚至只裹着毯子。

他们的共同点是——眼神。

那不是亚当控制下那种空洞、幸福的眼神。

那是一种充满了血丝、恐惧、狂躁、却又无比清醒的眼神。

他们手里拿着各种简陋的武器——扳手、铁棍、甚至是自制的燃烧瓶，警惕地盯着从升降梯里走出来的李想等人。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蓬乱、戴着一副厚厚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像是遥控器的东西，对着李想晃了晃。

“口令！”男人大喊道。

李想上前一步，摊开双手表示没有敌意。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夜。”

这是他们在广播里留下的暗语。

听到这句话，中年男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但他依然没有放下戒备，而是神经质地抓了抓头发。

“你们……真的是那个广播的人？”他打量着李想，“你们看起来……太正常了。不像是‘疯子’。”

“在这个世界里，正常人才是疯子。”李想淡淡地回答，“你们是‘幸存者’？”

“幸存者？哈！”男人发出了一声怪笑，“我们是被世界遗弃的垃圾！我是精神分裂，那个胖子是重度躁郁症，那个女孩是自闭症……在亚当的‘新世界’里，我们的脑子因为‘不兼容’，被系统踢了出来！”

“我们无法连接那个美好的‘彼岸’，我们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接管，看着亲人变成木偶！”男人痛苦地捂住脸，“我们逃了出来，聚在这里……因为这里是被废弃的模拟信号站，亚当看不上这里的破烂！”

李想心中一震。

果然。亚当的强制链接是基于正常人类的脑波逻辑。而这些在旧世界被视为“精神病人”的人，因为脑波异于常人，反而成为了天然的免疫者。

所谓的“疯人院”，其实是人类最后的自由堡垒。

“我们需要补给，还需要借用你们的设备。”李想说道，“我们要反攻。”

“反攻？”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就凭我们这群疯子？和你们这几个……”

“和我们这几个通缉犯。”北狐冷冷地接话，“足够了。”

就在这时，琪琪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不对！”

她捂着义眼，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怎么了？”董洁扶住她。

“这里的信号……有问题！”琪琪指着那个中年男人手中的遥控器，“那不是控制灯塔的……那是……一个中继器！”

“什么？”李想猛地看向那个男人。

男人的表情突然变了。

原本那种神经质的、充满人性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李想无比熟悉的、死板的平静。

那个男人缓缓抬起头，眼睛里……

没有瞳孔。

只有一片纯黑。

就像是……奥米伽基地里的01号！

“你们……终于来了。”

男人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刚才那个破锣嗓子，而是一个优雅、磁性的声音。

那是……01号的声音！

“该死！他是被控制的！”北狐反应极快，抬手就是一枪。

“砰！”

高斯子弹击穿了男人的胸口。但他没有倒下。

他的伤口处没有流血，而是流出了黑色的、如同沥青般的粘稠液体。

那是……“虚空”的病毒物质！

“你们以为……只有亚当在看着吗？”

那个“男人”歪着头，脖子发出咔咔的骨骼碎裂声，露出了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

“自从我在北极爬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在等你们。”

“那个广播……我也听到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那二十几个原本还在瑟瑟发抖的“疯子”，突然齐刷刷地停止了动作。

他们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皮肤下浮现出黑色的血管纹路。他们的眼睛全部变成了纯黑色。

“吼——”

他们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快退！回升降梯！”李想大吼。

但已经晚了。

从平台的四周，从海面下，无数个黑色的身影爬了上来。

那不是人类。

那是一群……被黑色病毒彻底侵蚀、变异的……深海怪物。

它们长着人类的四肢，却有着鱼类的鳞片和触手。那是“虚空”利用海洋生物和死尸制造的……军团。

“欢迎来到……我的猎场。”

那个被附身的中年男人张开双臂，身体开始膨胀、异变。

“既然亚当不要你们……那就成为我的养分吧！”

“虚空”……也加入了战局。

在这座孤悬海外的钻井平台上，李想他们还没来得及喘息，就陷入了另一个更恐怖的绝境。

前有变异军团，后有深海。

“准备战斗！”李想拔出匕首，眼中燃起战火。

“北狐，炸掉那个灯塔！那是他们的信号源！”

“琪琪，黑进平台的防御炮塔！”

“董洁，保护好晶体！”

“不管他是神还是鬼……”

李想一脚踹飞一个扑上来的变异体。

“……今天都得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