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昏迷了。

太医院倾巢出动,全部守在了太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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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菅也在,她还带人把谢绥抓了起来。

朝臣们有些不解,云菅为什么要抓谢绥。

云菅言之凿凿的说,是因为谢绥,皇帝的情绪才过分波动,引起昏厥。

如果皇帝出事,谢绥就是罪人!

这话让所有人有口难辩,就算有心为谢绥说话,面对云菅那冷厉十足的眼神,众人也默默闭上了嘴。

至于谢绥,平静的接受了这种结果,然后被云菅给抓去了镇狱司里。

而云菅则顺理成章的使唤起了花深雾,并且掌管了宫中的安防。

皇帝昏迷了五日左右,在一个深夜,终于慢慢的醒了过来。

睁开眼后,他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宝忠,而是坐在床边打瞌睡的云菅。

御榻边的烛火燃着微弱的光,将云菅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许是熬了几宿,她眼下一片青黑。

莫说梳洗打扮了,乌黑浓密的长发都只是随意扎起,透着些仓促与凌乱。

这会儿,应是撑得久了,脑袋一点一点的,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眉心却还微微蹙着,像是连睡梦中都在忧虑着什么。

皇帝的目光落在云菅脸上,看了很久很久,不自觉的轻叹了一声。

他不知为何,忽然就想起了长女小时候的模样。

那会儿,嘉懿才一岁多一些,正像如今的岁岁,跌跌撞撞的学走路。

赵青蘅不太会带孩子,却对带孩子有着莫大的兴趣,最喜欢的,就是捣鼓着给嘉懿梳头发。

每每换了新的小揪揪,嘉懿总要哒哒哒的跑来御书房寻他。

“爹爹。”嘉懿喜欢这样称呼他。

她和元瑛一样,不喜欢叫冷冰冰的父皇,喜欢喊爹爹,喊阿娘。

她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说话:“看!发发!”

鹅黄色的撒花袄,圆滚滚的发髻,肉嘟嘟的脸,整个人像只粉白的小团子。

他喜欢这样的小闺女。

他会把嘉懿抱起来举过头顶,会用胡须去扎她,逗的她吱哇哇乱叫。

他们会倚靠在一起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他会让嘉懿看自己的折子,会给嘉懿说那些溜须拍马的朝臣是坏人。

赵青蘅是个冷淡的人,可那时也常常带着温柔又沉静的笑。

她会倚在旁边,安静的看着他们父女互动,会默不作声的替他整理好衣襟。

那时候的李昀序实在幸福。

他有美貌聪慧的妻子,有一双聪慧的儿女,还身居高位,坐拥万里江山。

太美好了。

美好的像是一场梦,让他时刻沉浸又时刻怀疑,总觉得不太真实。

后来的事……

皇帝不敢想也不愿往下想,只看着如今的嘉懿,心头就忽然软了下去。

那双混沌的眼睛里,也染上了许久不见的慈爱。

皇帝轻轻动了动手指,被褥的摩擦声惊动了云菅。

她猛地睁开眼,原本的困顿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警惕。

待看清皇帝醒着,云菅才陡然松了口气,声音却带着些惊喜:“父皇!您醒了?”说着便要起身去唤太医,却被皇帝轻轻按住了手腕。

“嘉懿。”皇帝嗓音沙哑道,“不急,坐下来,和父皇说说话。”

云菅脚步停住,眸中极快的闪过一抹情绪,却又在转瞬间换上担忧。

“父皇,等太医先来给您瞧瞧,儿臣再陪您说话。”

皇帝却拍拍她的手:“朕心里清楚,朕的时间,不多了。便是大罗神仙来,也难救。”

云菅的眼眶刹那转红,她喉头哽了下,才强自镇静的说:“父皇不要说胡话,您只是有些累,好生休息就是。”

皇帝笑道:“不必难过,朕心里有数。”

他让云菅坐下,认真看着云菅的眉眼。

其实这世间和青蘅最像的人,当然还是他们的女儿。

翟宛灵再像,也不过一具改造过的空壳,只有嘉懿,有着和青蘅最像的、甚至一模一样的眼睛。

皇帝看着这双眼睛,叹息道:“朕让你少时流落宫外,吃了不少苦头,你怨恨朕吗?”

云菅靠在床头,沉默半晌,才实话实说:“怨恨的。”

这话却没叫皇帝生气,反而笑了出来。

云菅肯和他说实话,才是真正放下心防,将他当做了父亲。

这一刻,皇帝反而有些欣慰。

“是朕对不起你。”皇帝语气很温和,“朕总在你身上看到你母亲的影子,因此下意识的忌惮防备,却又总忍不住因你的出色而骄傲。嘉懿,你这么多弟弟妹妹,却没有一个人是能比得上你的。”

云菅垂着头不吭声。

皇帝又说:“朕知道,老二几个兄弟,都是你下的手。朕之前虽有些恼怒,可如今,却也能想通了。若朕走后,他们兄弟任何人继承大统,都不会善待你。你没有母家,又没有依靠,以后的境地只会比你朝阳姑母更惨。”

听到这里,云菅抬起头:“所以父皇才封了我做镇国公主吗?”

“是,也不是。”皇帝说,“镇国公主不过一个好听的虚号,天子大权在握,便是你躲去封地,他也能将你召回。生杀大权,依然在别人手中。”

云菅顺着往下问:“那儿臣该怎么办?”

皇帝笑了一下,反问:“如今还有问这话的必要?小八和小九,任何人做皇帝,都不会成为你的威胁。在他们成年亲政之前,都要依靠你这个长姐。”

“嘉懿……”皇帝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好似有些欣慰,“残害手足,名声不佳,但你确实为自己挣出来了一条生路。”

殿中烛火摇晃,映在云菅的面容上。

皇帝看着她,眼神极其复杂,像是在看曾经的赵青蘅,又像在看曾经的自己。

“懿儿,你想不想摄政?”

这话一出,云菅猛地抬头看向皇帝:“父皇?”

皇帝说:“这几日朕虽昏迷,却也偶尔能听见外边动静。朕知道,陈贵妃如今气势高涨,灵云又掺和其中,小八恐怕也被带着蹦哒了起来。这几日,前朝后宫全靠你稳住,朝臣也只有你能震慑住。”

“若没有懿儿你,这朝堂早就乱了。”

皇帝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朕在昏沉中还听说,你把谢绥关去镇狱司了?”

云菅点头,语气十分坚定:“是。他在朝堂上言语刺激父皇,致使您昏厥,此罪难赦。”

皇帝哈哈笑起来,那笑意从眼角的皱纹里漫出,带着几分快意和欣慰。

“好,很好!懿儿,父皇果真没看错你。待朕的身体稍稍好转些,你便和小九一起来,跟着朕学习处理政事吧。”

云菅惊喜的看向皇帝,皇帝慈爱一笑:“小九虽年纪小,却品性纯良,是个可塑之才。待朕百年之后,由他继位,由你来摄政辅国。”

“懿儿,你愿意替父皇,保护好这个弟弟,守住这大雍的江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