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给小公主一点小小的现代震撼
京城妖乱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
寻常百姓的谈资,在短暂地聚焦于那几具焦黑的妖物尸首后,又回到了柴米油盐。但在某些人的心中,这场风波掀起的骇浪,远未平息。
国子监,大炎王朝的最高学府,依旧书声琅琅。
午后温吞的阳光斜照进讲堂,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夫子,正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讲解着《圣君策》。
“……故,君者,上承天命,下抚黎民。当以仁德为本,以礼乐教化,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使万民归心,则天下自安,四海咸服……”
这些金科玉律般的道理,此刻听在小皇女祝梦瑶的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她支着雪白的下巴,灵动的杏眼有些失神。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几天前西市那冲天的火光,是百姓们惊恐绝望的尖叫,是被利爪撕开胸膛的禁卫军,还有那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官员,在妖物面前手足无措、互相推诿的丑态。
最后平定乱局的,是大哥祝骁的铁血军阵,是四哥祝允的雷霆调度,更是柳子立那一句“目标是太庙”的神鬼莫测之策。
“仁德”与“教化”,在那一夜的血与火之中,又在哪里呢?
她觉得这些书本上的道理,就像是挂在墙上的华美画卷,离她很近,却又那么遥远,触不可及。
“祝梦瑶!”老夫子不悦的声音,将她从神游中唤醒,“你且说说,何为‘王道’,何为‘霸道’?”
祝梦瑶猛地站起来,脑中一片混沌,她看了看夫子,又看了看周围同学,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发自肺腑的疑惑:“夫子,若遇妖物食人,王道……是派人去跟它讲道理吗?”
满堂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老夫子气得脸色铁青,胡子都在发抖,他猛地一拍惊堂木:“荒唐!朽木不可雕也!将《圣君策》抄写十遍,明日交上来!”
放学后,祝梦瑶抱着一摞厚厚的书简,小脸气鼓鼓的,没有回宫,而是熟门熟路地直奔质子府。
彼时,柳子立正悠闲地躺在花园的摇椅上,手里拿着一根竹签,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画着圈圈。
“柳子立!”祝梦瑶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像一团小小的风暴,将怀里的书简“砰”的一声砸在石桌上,满脸都写着“本宫很不开心”。
“呦,这不是我们的小公主殿下吗?”柳子立坐起身,笑嘻嘻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国子监的伙食不合胃口?”
“还不是那帮老古董!”祝梦瑶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气灌下,仿佛要浇灭心头的火气,“天天讲些没用的大道理!什么仁德治国,我怎么觉得,他们说的,和现实里发生的,完全是两码事!”
她将今日课堂上的困惑和遭遇,连带着对妖乱的后怕和不解,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柳子立听完,没有急着反驳,反而问了她一个风马牛不及的问题:“殿下,你觉得,皇帝和百姓之间,是什么关系?”
“那还用问?君为父,民为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祝梦瑶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她从识字起就被灌输的理念。
“错。”柳子立摇了摇手指,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大错特错。”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和茶杯,开始了他的表演。
“咱们换个思路。假如说,这大炎王朝,是一家超级大的铺子。你父皇,是这家铺子的东家。文武百官,是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那全天下的老百姓是什么?”
祝梦瑶被这一连串新奇的词汇说得一愣,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是……铺子里的客人?”
“对咯!是客人,也是给铺子干活的长工。”柳子立打了个响指,“长工给铺子干活,东家发工钱;客人来铺子买东西,东家才能赚钱。你说,这铺子想要开得长久,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把‘以和为贵’四个字裱起来挂在墙上,还是让长工吃饱饭,让客人买到好东西?”
这番“开铺子论”,如同平地惊雷,在祝梦瑶的脑海中炸开。
她从未听过如此……市侩却又如此直白的言论,但偏偏,她觉得这比夫子讲的任何大道理都更容易理解。
“那……那《圣君策》里说的仁德、礼乐,都没用了吗?”她追问道,感觉自己过去十几年建立的世界观,正在剧烈地摇晃。
“有用,但不是根本。”柳子立继续他的“歪理”,“还是拿开铺子举例。仁德礼乐,是咱们铺子的金字招牌,是企业文化,能让长工干得舒心,客人买得放心,当然是好事。但铺子能开下去的根本是什么?是规矩!是一套所有人都必须遵守,写得明明白白的规矩!”
“一套能让好好干活的长工,必定有赏钱的规矩。一套能让偷奸耍滑、中饱私囊的掌柜,必定被开革甚至送官的规矩。而且这套规矩,不光长工和掌柜要守,连你父皇这个大东家,都不能想改就改。这,才叫‘法治’。用规矩管人,远比用虚无缥缈的道德去感动人,要靠谱得多。”
法治……
祝梦瑶喃喃地念着这个冰冷而有力的词,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她看着柳子立,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脑子里,装的肯定不是诗词歌赋,而是一个她完全无法想象的,新奇而庞大的世界。
“我……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又苦恼起来,“可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朝廷里好多事,都做反了。就说这次西郊妖乱吧,四哥为了调度物资,焦头烂额,可我听说户部那边为了几车硫磺还推三阻四,说是不合规矩。可最后还不是你一句话,他们才痛快地给了?”
她现在再看这些事,已经不觉得是“趣闻”了,而是充满了疑惑。
“还有,我听宫女说,前朝有个妃子生了怪病,御医都束手无策,后来有个懂海外医术的胡商出了个方子,让她单独住,屋子天天用醋熏,饭前便后都要用皂角洗手,没几天就好了。可御医们都说那是‘巫蛊之术’,差点把那胡商抓起来。”
来了。
柳子立心中一笑,小鱼儿,已经学会自己找食吃了。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引导:“你看,这就是一个只讲‘祖宗规矩’,不讲‘道理’的例子。如果能让懂打仗的去管军务,懂算账的去管钱粮,懂治病的去管医馆,他们各司其职,又互相监督,是不是比什么事都让一群读圣贤书的夫子来决定,要好得多?”
他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了“专业化”与“权力监督”的雏形。
祝梦瑶恍然大悟,她看向柳子立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好奇,变成了深深的崇拜和依赖。
她觉得,自己过往十几年所学的圣贤之道,在柳子立这套简单粗暴的“铺子理论”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谈话的最后,祝梦瑶站起身,对着柳子立,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弟子礼。
無錯書吧“柳……柳夫子。”她有些脸红,但眼神却无比坚定,“梦瑶受教了。以后,我还能来向您请教这些……‘开铺子’的道理吗?”
这一声“夫子”,叫得柳子立心中一荡。
他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却变得温和了许多:“行了,天色不早,快回宫吧。以后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随时可以来找我这个‘代课夫子’。”
送走亦步亦趋,仿佛还在回味着什么的祝梦瑶,柳子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知道,一颗名为“变革”的种子,已经在这位小皇女的心中,悄然种下。
通过她,自己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取皇宫内部最真实、最鲜活的情报,甚至……在未来影响这个帝国的决策。
“不过,光说不练假把式。思想的改造只是第一步。”柳子立望着皇宫的方向,喃喃自语,“接下来,得找个机会,让她亲眼见识一下,我这个‘代课夫子’的本事,可不止会讲道理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