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曦的困境

而异常现象管理局那边。

失败。

又一次惨败。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异常现象管理局那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宁静，如同尖锐的利爪狠狠抓挠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特别行动组的第三次探索行动，以一种比前两次更加屈辱，更加狼狈的方式，宣告结束。

当那辆经过特殊改装的装甲救护车嘶吼着冲回基地时，所有闻讯赶来的人都看到了那地狱般的一幕。

车门打开。

几个浑身浴血，丢盔弃甲的队员连滚带爬地跳了下来，他们脸上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被恐惧彻底击垮后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麻木。

紧接着，两个医护人员抬着一个担架冲了出来。

担架上躺着王队，一个在局里服役了超过十年，徒手搏杀过三只“怨灵”级诡异，身上留下了十七道伤疤的铁血硬汉。

而现在，这个硬汉，疯了。

他双眼无神地瞪着天花板，嘴角流着口水，嘴里不停地，反复地，用一种孩童般天真的语气，喃喃自语着。

“妈妈，妈妈，你回来了。”

“妈妈，你的剪刀好漂亮啊。”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知道王队的故事，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而那个该死的裂口女，竟然将他内心最深处的伤疤，最柔软的思念，变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

这是最残忍的，精神上的虐杀！

会议室里。

气氛，凝重得像是灌了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血腥味和失败的酸腐气息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林曦站在巨大的三维立体地图前，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她的脸色，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冷冽，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燃烧着两簇足以将钢铁都融化的愤怒火焰！

她的身后，特别行动组的所有核心成员都到齐了，一个个低着头，沉默不语，像一群斗败了的公鸡。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们是异常现象管理局的精英！是这座城市对抗诡异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们拥有最顶尖的科技，最强大的火力，最坚定的意志！

然而，在那个该死的废弃公园里，在那个叫裂口女的诡异面前！

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

最新型号的声波干扰器，刚进入“恐惧领域”就变成了一堆废铁！

能瞬间汽化钢铁的高强度紫外线照射灯，在那片区域里，连一只萤火虫的光都发不出来！

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队员，更是因为在幻觉中看到了自己最恐惧的景象。

精神彻底崩溃，被强制送去心理治疗中心，这辈子能不能恢复正常都还是个未知数！

“够了！”

终于，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死寂的压抑，他狠狠一拳砸在合金会议桌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我受够了这种像没头苍蝇一样的试探！”

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死死盯着林曦的背影，嘶吼道。

“队长！我再申请一次！”

“动用‘净化之火’！”

“直接将整个城西公园，从这座城市的地图上，彻底抹去！”

净化之火。

异常现象管理局威力最强大的，也是最不可控的禁忌武器。

一旦动用，别说是一个公园，就算是钢铁铸成的堡垒，也会在瞬间被汽化得一干二净！

这个提议一出，会议室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混杂着恐惧和一丝丝渴望的复杂表情。

是啊，既然所有的常规手段都已失效，那为什么，不动用非常规手段？

用最绝对，最暴力的力量，将那个该死的诡异，连同那片被污染的土地，一起轰成飞灰！

然而。

林曦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的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那个情绪激动的寸头男人，一字一句地，用一种比寒冰还要刺骨的语气说道。

“你的申请，我驳回。”

“为什么！”

寸头男人不甘地怒吼。

“难道王队的牺牲，还不足以让你下定决心吗？我们还要死多少兄弟，才能让你放弃那可笑的‘零附带伤害’原则？”

“因为！”

林曦的声音猛地拔高，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瞬间压倒了所有的质疑！

“因为在那个公园周围，有超过三千户，超过一万名普通居民！”

“你告诉我，‘净化之火’的覆盖范围，你能控制吗？”

“为了消灭一个诡异，就要牺牲掉上万名无辜的平民？”

“这不是我们的行事准则！”

“更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她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个寸头男人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最终还是把所有不甘的话，都咽了回去。

会议，不欢而散。

所有人都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憋屈，离开了会议室。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了林曦一个人。

她那一直紧绷着的，如同钢铁般坚硬的肩膀，在这一刻，才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垮。

她缓缓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将门反锁。

然后，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门板上。

压力。

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疯狂向她挤压而来！

来自上级的诘问。

来自同僚的质疑。

还有那些牺牲队员家属的，充满了血与泪的眼神。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座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把自己关在漆黑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

任由那如同实质般的黑暗，将她彻底吞噬。

她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

屏幕的光，照亮了她那张毫无血色，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她没有去看那些堆积如山的失败报告。

而是点开了一个被她加密了的，极其特殊的视频文件。

视频的画面，极其模糊，充满了噪点。

那是从城西公园外围，一个早已废弃的民用监控里，截取下来的片段。

而视频的主角，正是那个被她定义为“哗众取宠的小丑”，“潜在受害者名单第一位”的……江小离！

林曦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她无法理解。

她真的无法理解江小离的行为。

但一个不争的，如同尖刀般狠狠扎在她心上的事实是。

他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

在与裂口女正面接触后，还能活蹦乱跳，全身而退的人！

这让她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引以为傲的“科学驱魔”理念。

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

看着那个疯子，在公园入口处，摆出了那个写着“情感咨询”的滑稽牌子。

看着他用那些离谱到极点的问题，去骚扰那些无辜的路人。

林曦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就算是现在再看一遍，她依旧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疯子！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疯子！

她强忍着想要砸了电脑的冲动，按下了快进键。

很快，视频的画面，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那个如同噩梦般的身影，裂口女，登场了。

恐怖的压迫感，就算是隔着一层模糊的屏幕，依旧让林曦感到一阵心悸。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她看到。

那个疯子，那个小丑，面对着那张足以让铁血硬汉都当场精神崩溃的恐怖脸庞。

竟然，没有丝毫的退缩！

然后，他做出了那个，让她至今都无法理解的，惊天动地的举动！

那面该死的镜子！

那首该死的，跑调的唢呐！

还有那句该死的，足以让所有人和鬼都当场社会性死亡的台词！

女士请自重！

林曦看着屏幕里，那个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的脑海里，疯狂地闪过无数个科学名词。

次声波精神攻击？

高频信息素干扰？

群体性视觉催眠？

不！

都不对！

所有的科学理论，在他那套完全不讲道理，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阴间操作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那么的可笑！

林曦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这个疯子，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狠狠地，反复地，无情地践踏！

她一直坚信，只有科学，严谨，有组织的力量，才是对抗诡异的唯一正途！

而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垃圾！

可是现在。

她这个所谓的“科学精英”，带着她那武装到牙齿的专业团队，一次又一次地惨败而归，损兵折将！

而那个被她看不起的“神棍”，那个“小丑”，却用一面两块钱的镜子和一支跑调的唢呐，毫发无损地，完成了她们连想都不敢想的壮举！

这，简直就是本世纪最大的讽刺！

林曦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一拳，狠狠砸在了办公桌上！

砰！

坚硬的合金桌面，被她砸出了一个浅浅的拳印！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中充满了不甘，愤怒，和一丝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

迷茫。

难道，她们真的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她们一直试图用物理和能量的手段，去消灭一种由执念和规则构成的“现象”。

这是否，就像是拿着一把锤子，却妄图去砸碎一个人的影子一样，愚蠢，且可笑？

林曦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因为画面定格而显得有些滑稽的，江小离的背影。

她那如同磐石般坚不可摧的，对于“科学驱魔”的信念。

在这一刻。

终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细小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