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

整个世界就像一台坏掉的老旧电视机,只剩下这一种颜色。

天空是灰的,浓得化不开,死气沉沉地压在城市头顶,让人喘不过气。

高楼是灰的,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冰冷地戳向天空。

就连空气,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子灰尘和绝望的味道。

江小离蜷缩在出租屋的角落里,这里不足十平米,小得可怜。

他正吃着最后一包泡面。

热气腾腾的香味,是这个小空间里唯一鲜活的东西。

他吸溜一口面条,汤汁溅在嘴边,烫得他一哆嗦。

真他妈的香。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吃的最后一顿饱饭了。

江小离的眼睛,死死盯着墙壁。

墙上贴着一张符咒,黄色的纸张已经卷边,上面的朱砂印记也变得模糊不清。

这是上一个租客留下来的玩意儿,据说能辟邪。

屁用。

江小离心里骂了一句。

要是真有用,上一个租客就不会在半夜三更,惨叫着被人从这屋里拖出去,只留下一地的血。

他住进来的时候,房东指着墙上那张符,还好意思加了他五十块钱的房租。

美其名曰,安全设施维护费。

去他妈的安全设施。

江小离狠狠地把最后一口面汤喝干,连一滴油花都没剩下。

他舔了舔嘴唇,胃里传来的暖意,让他暂时忘记了外面的冰冷世界。

屋里的电视机还开着,是房东淘汰下来的老古董,屏幕时不时闪过几道雪花。

一个女新闻主播,正用一种近乎僵硬的职业微笑,播报着新闻。

她的脸很白,白得像刷了一层腻子,口红却红得刺眼,像喝了血。

“下面播报一则城市管理通告,城东区因线路检修,将进行为期一周的封闭管理,请广大市民合理安排出行计划,非必要,请勿前往该区域。”

线路检修?

江小离嗤笑一声,把泡面桶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

他走到窗边,这破旧的窗户连玻璃都裂了一道缝,冷风飕飕地往里灌。

他朝着城东区的方向望过去。

隔着十几公里,他都能清晰地看到,那边的天空,被一片冲天的红光映得透亮。

那红光,不像是火灾,更像是什么恐怖的东西,把整个夜空都当成了画布,疯狂地泼洒着颜料。

隐隐约约的,还有警笛声和一种说不出的、让人心头发毛的嘶吼声,顺着风飘过来。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日常。

一个被诡异和疯狂笼罩的世界。

人类的生存空间,就像被不断注水的游泳池,水位越来越高,能站的地方越来越少。

恐惧,成了比空气更普遍的东西。

你呼吸的每一口,都带着它的味道。

就在这时,江小离那台破山寨智能机的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

嗡嗡的震动声,在这死寂的小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是房东发来的信息。

江小离甚至不用看,都能猜到内容。

但他还是拿了起来,划开屏幕。

【江小离,这个月房租该交了,一千二,一分不能少。今天十二点之前收不到钱,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文字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隔着屏幕,江小离都能想象出房东那张肥胖油腻的脸。

他顿了顿,又发来一条。

【友情提示一下,最近外面不太平,晚上最好锁好门窗。要是付不起房租被赶出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死在外面的人,连收尸的都没有。】

江小离苦笑起来。

你看,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有时候,人比诡异更可怕。

诡异只是想要你的命。

而房东,是想让你在死之前,先把钱给他交了。

他不仅要面对这个世界的诡异,还要面对比诡异更现实的贫穷。

贫穷,才是最顶级的恐怖。

他放下手机,重新走到窗边。

楼下,几个行人正行色匆匆地跑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和麻木。

他们就像一群受了惊的兔子,拼命地在猎人的枪口下寻找着安全的洞穴。

隔壁邻居的防盗门上,昨天刚换了一张崭新的金色符咒,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昂贵的光。

江小离知道,那玩意儿一张就要好几千,据说能挡住“怨灵”级别的诡异整整三次攻击。

真有钱啊。

一种强烈的疏离感和荒诞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江小离的心头。

他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的灵魂,来自一个平行的、蔚蓝色的星球。

在那个世界,没有诡异,没有妖魔。

天空是蓝的,水是清的。

人们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上班堵车,或者老板画饼。

他可以在网上随意“口嗨”,和沙雕网友们一起看乐子,讨论最新的电影和游戏。

他可以熬夜看球,也可以在阳光明媚的下午,睡一个安稳的午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像一只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苟延残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一只看不见的脚,狠狠踩死。

在这里,连开个玩笑,都可能被邻居当成精神失常,然后打电话叫异常现象管理局的人来把你带走。

江小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他肺疼。

他真的好怀念那个世界。

哪怕只是回去,当一辈子社畜,每天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他也愿意。

至少,那个世界是真实的,是安稳的。

不像这里。

一切都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而他,就是这场噩梦里,最卑微,最无助的那个小角色。

江小离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世界,眼神里,只剩下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