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这个黑熊很不正常
黑熊精那只蒲扇般的巨掌,裹挟着撕裂空气的锐啸,五指如钩,瞬间笼罩了陈光蕊的天灵盖。
死亡的阴影骤然降临!
陈光蕊全身汗毛倒竖,那掌风未至,恐怖的威压已像无形的铁箍,将他死死禁锢在原地,连呼吸都被剥夺了。
他体内的力量根本无从调动,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渺小如蝼蚁。
“快走!”
千钧一发之际,是袁守诚的嘶吼打破了陈光蕊的僵直。
这个市侩圆滑的老道此刻双眼血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本能。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上来,一只油腻腻、沾满泥灰的手狠狠抓住陈光蕊的胳膊,另一只手急速掐了个土遁诀,口中含糊不清地急念:“地行!”
嗡!
袁守诚身上土黄色的光芒刚要亮起,整个帐篷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挤压,冻结!
黑熊精那只落下的手掌甚至都未停顿半分,仅仅是身上恐怖妖气的自然外溢,就将那点微弱的遁光彻底碾碎。
袁守诚只觉得浑身法力如同撞上铜墙铁壁,瞬间溃散反噬,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脸色煞白如纸。
他那压箱底、用来逃命无数的土遁术,在黑熊精面前失效得如此彻底,这老熊精显然的手段当真了得,根本不给两人任何逃跑的机会。
“完了!”
袁守诚心头一片冰凉,无比绝望。他死死抓着陈光蕊,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他不能让陈光蕊死!至少现在不能!西海龙王三太子的线索全在陈光蕊身上啊。
就在黑熊精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陈光蕊头发丝的前一刹那,
“砰!!”
巨大的水声炸响,
是陈光蕊!
在黑熊精那凝如实质的杀气压迫下,在袁守诚土遁失效的绝望中,陈光蕊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身边还死死抓着自己、浑身瘫软的袁守诚拦腰抱起,接着整个人如同投石般,奋力撞向了旁边的帐篷布!
“撕拉!”
本就沾血的粗麻布应声而裂。陈光蕊抱着袁守诚,两人滚作一团,直直跌入了帐篷外那条深不见底的黑风河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们吞噬。巨大的惯性带着两人急速下沉,刺骨的寒意透体而入,耳边只剩下沉闷的水流轰鸣。
哗啦!
帐篷内,黑熊精的手掌落空,狠狠拍在了陈光蕊刚才站立的位置。
“轰!”
一股狂暴的劲气炸开,整座结实的行军帐篷如同被巨锤砸中的蛋壳,轰然四分五裂!
破碎的布片,支撑的木杆,还有地上的泥土碎石,全被这股力量绞成了齑粉,原地只留下一个深坑和漫天飞扬的尘土。
几个在附近警戒的士兵被冲击波掀翻在地,惊恐地看向这边,只看到烟尘弥漫。
远处的精锐士兵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全都在第一时间集结,就要向事发的位置迅速靠拢过来。
黑熊精的身影在烟尘中显露出来。
他直接冲向了黑风河,手中用力,就要追杀两人。但是他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劲,河底竟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将黑熊精轰了出去!
那是泾河老龙王的龙珠在发力!
黑熊精不擅长水战,感觉到了压力,也不再追,直接退到了河岸的另一边。
他看着汹涌墨黑的河面,那张黝黑的的脸上,此刻竟迅速恢复了那种质朴近乎敦厚的平静。
他细长的眼睛里,冰冷锐利的金光缓缓敛去,重新变得有些木讷。
他似乎并未因猎物逃脱而暴怒,只是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河水深暗湍急,浪头翻涌带着一种天然的凶险气息。
“哼。”
最终,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从他鼻腔发出。他并未追击,身形一晃,便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神经,窒息感如同大手扼住了咽喉。
陈光蕊死死拉着袁守诚,凭借着龙珠控水的神通,在水下潜伏。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差不多安全了,这才带着袁守诚从水中出来。
“噗!”
两人几乎是同时破水而出,被汹涌的黑浪狠狠拍在远离军营河滩很远的一片碎石滩上。
因为有龙珠的作用,两人只是衣服湿漉。但是因为一开始黑熊精的攻击,已经耗费了他们的大部分力气,现在在岸边,有些踉跄。
劫后余生的冰冷和后怕让袁守诚浑身抖得像筛糠。
他瘫在地上,连呛带咳,好半天才顺过气,脸上沾满的泥水和唾液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幸好没死啊,要不然我这龙三太子还怎么救啊。”
他抬起衣袖狠狠抹了把脸,刚想开口抱怨这该死的河水,就看到陈光蕊拿着那颗龙珠在研究。
袁守诚清楚,如果不是这颗龙珠,两个人不是淹死在这河里,就是被黑熊精拍死在河里。
“老袁,你算的也不准啊!”
这是陈光蕊获得神位之后,不,可以说是穿越之后,第一次与人交手。
虽然实力上不敌,但是有泾河龙王的这个代表着半份龙王手段的龙珠在手,也侥幸逃命,他这心情不错,开始揶揄袁守诚,
“你不是能掐会算,号称‘活神仙’吗?你算得黑风山有妖,算得猫妖狗妖小杂鱼,怎么就没算出来这黑熊精会动手,还翻脸得那么快。”
这就有点骂人了,袁守诚就是靠算命吃饭的,现在被这么一说,随即也恼了。他何曾吃过这样的亏,差点就被拍成肉泥喂鱼了,
“我算,我怎么没算?”袁守诚梗着脖子,尖声反击,唾沫星子混着河水喷了出来,
“上次你说要跟着李靖大军路过黑风山的事,我就觉得事情不对,那会儿我就开始掐指头了!”
他伸出那只脏兮兮、指缝里还沾着河泥的手,掰着手指头数落,
“我都算出来这熊瞎子不好惹,也算出来他动手的可能极高,所以我才跑了这么老远给你提醒,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
“可是人家一开始根本就没想动手啊,”陈光蕊笑了,
“要不是后面你插嘴,这件事可就过去了,是你嘴欠提什么三十三重天,又提什么太上老君,你不说还好,你一说,他就动手了。”
这句话戳到了袁守诚的痛处。他胖脸一僵,底气瞬间泄了一半,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点懊悔和后怕的嘀咕,
“我…我那不是想加一层保险嘛!你后来不也跟他谈判谈得好好的?他还挺讲道理的样子,认错认罚连自己手下都拍死了,这姿态多低啊!看起来是真想息事宁人……”
袁守诚越说声音越小,眼神闪烁,“我就……就想着把那位搬出来……多稳一稳场面……谁知道这黑熊精一听这那位的名号,比点了火药的炮仗还炸得快……”
“你嘴咋那么欠呢!”陈光蕊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袁守诚理亏,哼哼唧唧不接话了,一边拧着道袍上的水,一边唉声叹气,愁眉苦脸,“这事可不赖我,谁知道你们那位在他这黑风山这么没有面子啊?”
陈光蕊深吸了几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环顾四周,夜色浓重,这里离李靖大营不知多远。
“李靖那边…大军现在应该已经按计划开拔,快接近黑风山地界了。老袁,你赶紧算算,那黑熊精是不是真的没动手阻拦?”
袁守诚虽然狼狈,但吃饭的本事还在。他强打起精神,从湿漉漉的袖管里掏摸出几枚带着水的铜钱。嘴里念念有词,手指沾着河水,就在冰冷的碎石滩上飞快地划拉着,进行推演。
铜钱落地,弹跳几下。
袁守诚看着卦象,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脸上也显出浓浓的困惑,
“还真没动手阻拦……算出来的结果是,大军已经顺利通过了黑风山范围,毫发无伤。”
他又算了一遍,还是这样的结果。
陈光蕊闻言,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但心头的疑惑却更重了,沉甸甸地压着。
“居然……真的放行了?”
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像是在对袁守诚说,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这事……太蹊跷了!”
他看向袁守诚,眼神凝重,袁守诚也沉默了,他当然也看出来这件事的不对劲,
陈光蕊想了想,
“你回忆一下,从一开始我们遇到他。他看似老老实实,姿态放得极低,主动认错,甚至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犯错的手下当场拍死,以示公道和诚意。这样的姿态,其他的妖怪,不说是妖怪,就算是凡人,会这样么?”
见袁守诚摇了摇头,他又说道,“直到你提起太上老君之前,一切都朝着……谈和的方向在走,他的本事,说他能轻而易举灭掉所有人也不为过吧,但是他真的就没动手,就连我们逃了,他也没对其他人下手。”
“对!就是这样!”袁守诚使劲点头,小眼睛里也满是茫然和后怕,“听到我们说起那位,他说翻脸就翻脸,那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好像他跟兜率宫有什么仇似的。”
陈光蕊搓了搓冰凉的指尖,沉声道:“就因为听到了老君的名号,这个理由,够吗,他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等于直接打了老君的脸面,他黑熊精再厉害,难道就不怕得罪三十三重天那位?”
“是啊!”袁守诚也跟着猛拍大腿,溅起一串水花,“我也想不通!他是妖,太上老君是什么人物,他凭什么敢甩老君的面子,这胆儿也太肥了吧?”
陈光蕊点头,心中回想着刚刚,黑熊精说的那段有点绕口的话,似乎跟佛门有些关系,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时候,袁守诚猛地想起什么,急切地对陈光蕊说,
“快,你再琢磨琢磨,他为什么死活一定要追问另一只猫妖的下落?非要带回去处置?甚至……甚至不惜因此跟我们翻脸,最开始那妖邪,他也想带回去,但是看到你没搭腔,直接就把它给弄死了,我怎么感觉,他着有点杀人灭口的意思呢。”
陈光蕊立刻明白了袁守诚的暗示,“你觉得……那只猫妖掌握了什么?”
袁守诚点头如捣蒜,随即又苦着脸摇头,
“可我算不清啊,这件事有些门道,我们这一脉的高手来算可能会很快,但若是我来算,恐怕要费些心血,老道我体格子弱,这件事不太敢算。”
竟然会这样复杂,袁守诚第一次表示棘手。
“那就叫此地的土地公来问呢?”陈光蕊想到了当地神灵,“他总能知道点风声。”
说完了这话,他又有些尴尬,“不知道我这样一个烧火道人,能不能叫得动土地。”
“别!千万别!”袁守诚吓得差点跳起来,连连摆手,小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压低了声音,
“我的陈状元啊,你想害死我啊?这地方!黑风山周遭的土地山神,你以为还跟长安城里的清闲土地一样?你忘了五行山的事了?”
他声音带着一种深知内情的忌惮,
“这些基层小神,哪一个不是早早就跟佛门攀扯上了关系?佛门看守猴子的五方揭谛、山神、土地,那可是一根绳上的。你以为这附近的其他人就没事了?他们都是邻居,说不定早就通气了。你贸然招他们,就是往佛门那里送消息,你嫌命长啊?”
一番话彻底堵死了去找土地这条路。
两人沉默下来,河水在夜色中奔流不息,冰冷的寒意顺着湿透的衣裳钻进骨髓。
陈光蕊抬眼,望向黑风山方向那模糊的轮廓,又回头望向李靖大军远去的方位。
也庆幸那黑熊精没有动手。
军营,已经不能回去了。一旦回去,被那心思深沉的黑熊精得知他们没死,还带着满肚子疑问,难保不会对李靖大军再起歹念,把整个军营拖入万劫不复。
去鹰愁涧?
那地方,袁守诚惦记了这么久,都没有效果,他们现在去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五行山……想到那座山下压着的猴子,还有之前那诡异消失的看守……陈光蕊果断摇头。
那里水太深,牵涉更大,而且他根本进不去第二次了。上次能进去,纯属看守们都开溜打摆子,千载难逢的漏洞,不可能重现。
去路似乎都堵死了。
“不能回去……鹰愁涧不行……五行山也不行……”
陈光蕊低声自语,目光在黑暗中逡巡。一个地名忽然浮上心头,那个金炉银炉童子去的地方,那个猪刚鬣“跑”回去的地方。
那里还有一个黑风山的妖怪,一些疑点只能从他那知道答案了。
他看向袁守诚,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决断。
“现在,只有一个地方暂时安全点……也相对有点由头能落脚。”
陈光蕊的声音带着疲惫后的冷静。
袁守诚立刻会意,小眼睛亮了起来,他似乎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你是说……高老庄?”
那里离黑风山已有一段距离,最关键的是,那里有猪刚鬣,这其中的门道也不浅啊。
陈光蕊点了点头,撑着湿冷的身体站起来,望向高老庄的方向。
现在来说,只能去高老庄了。
那里有两个童子,有很多法宝。
那里,还有那个没被杀死的小妖怪……
“高老庄。收拾一下,赶紧走。这地方,多待一刻都危险。”
夜风呜咽,如同黑熊精离去时那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仿佛什么也没说,又仿佛道尽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