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奎木狼的探询,陈光蕊当然不会透露真实情况,

“想来是心诚则灵。在老君观前,我焚香祈祷,叩首百余回。或许是这份恳切,终于打动了他老人家,这才救了我一命。”

奎木狼闻言,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显然是听出了陈光蕊言语中的保留。但他深谙点到即止的道理,并未拆穿,反而接过话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善。心诚通玄,可见你与我道门渊源深厚,此乃佳话。请随我来。”

两人驾起云头,向着九天之上的天庭飞去。途中,陈光蕊问道,

“星君此番西去,可曾寻得那位旧识?”

奎木狼轻轻叹了口气,俊朗的眉宇间染上一层薄愁,

“你虽已指明方向,然西牛贺洲广袤无垠,人口何止千万。要寻一个人,真如大海捞针。”

陈光蕊点点头,像是随意提起,

“星君所虑在理。不过,恕我拙见,你们皆为天庭之人,下界投胎这等大事,阴司判官崔珏那边,岂能不留心照拂一二?星君不妨想想,若换做是您那位故人,他最想托生个何等人家、何种模样?依着这般念头去寻那判官的卷宗,或许范围能缩小许多。”

奎木狼脚步微顿,侧目看了陈光蕊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思索。

他沉默片刻,缓缓颔首,语气依然保持着那份沉稳和风度,

“嗯……道长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多谢提醒。”

不多时,前方瑞气千条,霞光万丈,一座座瑰丽宏伟的宫殿群出现在云海之上。

琉璃造就的墙,宝玉妆成的梁,处处散发着祥和神圣的光辉。

仙鹤成群结队,在祥云间优雅翩跹;灵猿捧着仙果,跳跃于雕梁画栋之间。此等景象,威严而壮丽,远非凡间可比。

陈光蕊初次得见,忍不住举目四望,心中暗自惊叹。

奎木狼见状,指着各处宫阙,

“陈兄请看,那金光万丈,凌驾诸天之上的,便是凌霄宝殿”

两人一边走着,奎木狼一边介绍,希望陈光蕊对天庭有个最快的了解。

趁着奎木狼介绍间隙,陈光蕊带着谨慎问道,

“星君,晚辈初来乍到,对兜率宫更是陌生。不知宫中除老君祖外,常驻的还有哪几位仙真?平日里可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之处?”

他问得直接,想来是要一次性将这里面的事情打听清楚。

然而,奎木狼却微微摇头,

“陈道长不必费心打听这些。你与那宫中专事炼丹修行的道人不同。老君祖既然特意召你前来,对你自有安排。其余人等与规矩,你循本心而行,谨守礼数便可,不必过于在意他人。”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既点明了陈光蕊的特殊性,又巧妙地避开了具体的人事介绍。

陈光蕊闻言,面上不动声色,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他心中却已如明镜:

老君既然出手,那就一定是因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既然救了自己,自然也要给自己安排好相应的任务。

二人很快便抵达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兜率宫。奎木狼让陈光蕊在宫门外稍候,自己入内禀报老君。

但见。一座巍峨古朴的宫殿坐落其间,紫气萦绕,丹香氤氲,不奢华却自有道法自然的意境。

陈光蕊依言站在门外,正自欣赏这仙宫妙境,但见白鹿在芝田信步,寿鹤于松林闲鸣,丹崖峭立,奇花布锦,一派清幽气象。

“呔!你是何方来的野道人,鬼鬼祟祟在此作甚?”

突然,两声清脆但带着浓浓戒备的呵斥响起。

只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小道童从门内冲了出来,叉着腰,警惕地盯着他。左边一个身着滚金边道袍,手持一柄小巧玉拂尘,小脸紧绷,眼神锐利,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右边一个穿着银线镶边道袍,手腕上还挂着一串刚炼出来的、香气扑鼻的金丹,脸上虽好奇,却也带着几分“我兜率宫最大”的傲气,一脸的爱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管着好宝贝。

看着他们独特的道袍和小大人的气势,陈光蕊大概猜到了这两个人是谁了。

他拱手道:“两位仙童莫怪,在下陈光蕊,是受老君召见,在此等候奎木狼星君禀报。”

“陈光蕊?”

银炉童子歪着头,听到“老君召见”四个字,眼神中的警惕稍减,却忍不住好奇,又挺了挺小胸脯,晃了晃手腕上的金丹串子,

“我都没见过你,你是怎么能得到老祖的召见呀?”

陈光蕊笑了,这是刚上天,就被小孩给盘问了?

他看着银炉童子那股处处透着显摆的劲头,又瞥了眼旁边依旧绷着小脸、皱着眉的金炉童子,故意压低声音,对着银炉童子说,

“嘘!仙童小声些!我……当然有秘密手段啦!不过这手段我可只能告诉你。”

银炉童子一听,很是受用,“对,你就告诉我吧,你告诉了他,弄不好他还会告密。”

“你胡说什么!”

金炉童子果然立刻炸毛了,小脸气得通红,

“银炉,你看他这贼头贼脑的样子,分明是在挑拨离间,老祖才不会轻易召见这种可疑的人呢,他肯定是在说谎!”

银炉童子本来因为陈光蕊的话,对他有点好感,但被金炉这么一吼,尤其是指责他可能会“告状”,顿时也恼了,

“你才胡说!老祖的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我看你是嫉妒我知道的多,这仙丹的炼制,你会几个方子?”

说着,还故意把手腕上的丹串晃得更响了。

“谁嫉妒你?我看你才是被他花言巧语骗了!”金炉童子气得跺脚。

“你诬赖好人!”

“你才是笨蛋!”

陈光蕊退后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小童子你一言我一语,越吵越凶,小脸涨红,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

就在两人几乎要互相揪道袍领口时,宫门内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奎木狼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两个童子和旁边看戏般的陈光蕊,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好了。”

奎木狼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威严。两个童子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悻悻地松开手,各自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小胸脯还一起一伏的。

奎木狼不再理会他们,转向陈光蕊,正色道,“陈道长,老君有令。”

陈光蕊连忙躬身行礼,“请星君示下。”

奎木狼看向气鼓鼓的金炉和银炉童子,又看了看陈光蕊,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似乎觉得这组合有点……不太搭调。

但他还是清晰地传达旨意,

“老君祖言:着你,陈光蕊,即刻带此二位……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金炉、银炉两位童子,一同下界,前往福陵山云栈洞一行。”

陈光蕊心头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带这两个半大的、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的娃娃下界做任务?

这老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心里简直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任务?分明是带俩孩子出去玩吧?而且还是两个不好带的孩子!

奎木狼似乎看穿了陈光蕊的腹诽,轻咳一声,补充道,

“此事……另有缘由。老君祖还提到,”

他神情变得严肃,看向陈光蕊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深意,

“……那云栈洞如今的主人,乃是天庭前任敕封的天蓬元帅。”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给陈光蕊消化的时间,然后才缓缓说道,

“……他因一些事由,已被……贬下凡尘……已有多年。”

陈光蕊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奎木狼见陈光蕊听到“天蓬元帅”四个字后表情愣住,似乎没反应过来,于是又清晰地说了一遍,

“正是统领天河八万水军,昔日天庭敕封的天蓬元帅。”

他以为陈光蕊不清楚其身份,简单解释道,

“这天蓬元帅当年酒后失仪,犯了些错处,因此被玉帝贬下凡间,已有不少年头了。”

调戏嫦娥你就说调戏嫦娥的,还说些什么“酒后失仪”又“犯了些错处”,

陈光蕊并非不知天蓬元帅是谁,而是他脑中正反复出现前世马德华饰演的那个猪八戒的形象,心里翻腾着,

“这还没见到猴哥,倒先插进个猪八戒?”

他一时有些恍惚。清楚老君既然救了自己,那么后续就一定有针对佛门的动作,只是,他没有想到,你针对佛门,竟然会从这个天蓬元帅切入。

见陈光蕊依旧沉默,脸上表情古怪,奎木狼倒没有觉得奇怪。

他认为陈光蕊刚刚获得神位,又是第一次接到老君直接派遣的任务,心中难免紧张,行为才显得异样。

于是他温言安抚,

“陈道友不必忧心。老君吩咐了,此事由金炉、银炉两位童子全权负责。你身在凡间尚有官职,只需在次要之时,稍加帮衬即可。”

话刚出口,旁边竖着耳朵听的两个童子立刻炸了锅。

金炉童子小脸一板,梗着脖子,声音清脆却带着浓浓不满,

“这次下界,我们两个就能将事情办成,不用别人的帮衬!”

尽管见识有限,但他对自己和兜率宫的威名极为自信。

银炉童子更是像被踩了尾巴,一步跳到前面,手腕上的金丹串子哗哗作响,另一只手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生怕别人看不见,

“就是就是,看见没?羊脂玉净瓶!老祖给的法宝!对付一个被贬下凡的,小菜一碟!我们自能办妥,用不着他跟着碍手碍脚!”

他显摆地晃了晃手中宝贝,那是老君用来降服过各路神仙的厉害法器。

奎木狼顿感一阵头疼,这两位童子显然没理解老君要干什么,他连忙解释,

“二位仙童误会了。不是要你们去拿人,是去召他回来,官复原职,明白吗?是好事!要请他回天庭重掌天河水军!”

金炉童子眨了眨眼,小眉头拧着,显然觉得这任务简单过头,

“哦?那更简单了!我们直接去告诉他,‘喂,老官儿让你回去当元帅啦!’他不乐得立刻跟我们走?”

“他要是不乐意呢?”

银炉童子抢着说,小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

“那不乐意了,我们就再……再请他回去!”

他特意又在奎木狼面前抖了抖手里的羊脂玉净瓶,意思不言而喻。

银炉童子说完,仿佛已经解决了所有问题,小手一挥,大方地对陈光蕊道,

“喂!那个烧火的!你就安心回你的凡间做官去吧!这事儿有我们俩出马,保管办得漂漂亮亮!等我们召回了天蓬,功劳也算你一份好啦!”

他把“抟炉烧火道人”这个正职也简化成了“烧火的”。

奎木狼还想再劝两句,试图理清其中关键,比如天蓬为何被贬,这件事未必那么简单等等。

但两个童子早已被“轻而易举”就能完成老君任务的兴奋冲昏了头脑,只觉得奎木狼啰嗦。

“好啦好啦,星君你就放心吧!”金炉童子不耐烦地摆摆手。

“就是就是,看我们的!”

银炉童子更是迫不及待。话音未落,两人驾起云头,嗖的一声,化作两道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下界方向飞去。连奎木狼都来不及叮嘱细节,更别说带上身旁负责“次要帮衬”的陈光蕊了。

眼看着两人瞬间消失,奎木狼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向陈光蕊,脸上满是歉意和担忧,

“陈道友,你看这……实在没料到两位仙童如此性急。毕竟是老君亲自交代下来的差事,还望道友下界后,能多费心,照看一二。”

陈光蕊心中雪亮,老君表面上将这任务“交给”两个童子去办,还给了威力强大的法宝,却又特意点明自己只需在凡间任职之余作“次要帮衬”。

这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一般情况下根本不需要自己插手干预,让那两个童子历练就好,除非真有佛门势力或其他意想不到的凶险介入。

自己的角色更像是个放哨的,只要保证没有其他势力干预就行。任务成或不成,最终责任都在两个童子身上。

于是他爽快地对奎木狼拱手,“星君放心,我自会留意。若有需要帮衬之处,定当尽力。”

不过,他随即忍不住露出疑惑的表情,向奎木狼问道,

“星君,天蓬元帅既是天庭重将,官复原职绝非小事。我总觉得老君祖行事深意难测……如此重要的差遣,为何偏偏只派两位……两位活泼的仙童,还赐下重宝下界去办?”

陈光蕊这番话,将内心的真实困惑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