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女府。

府门前的两头镇府石狮,雕的不是雄狮,而是两头獠牙外露的雌性麒麟,眼神凶恶,杀气腾生。

陈凡独自一人,踏上九层汉白玉台阶。

身后,是京都的喧嚣人间。

身前,是权力与秩序的绝对领域。

一名身着正红色官袍的女官早已等候多时,她的腰间悬挂着一枚三尾火凤玉佩,代表着皇女亲信的身份。

“陈掌门,殿下已等候多时。”

她的声音没有情绪,看向陈凡的目光,像是屠夫在打量一头即将被开膛破肚的牲口。

“有劳。”陈凡回了两个字。

女官转身引路,步履间,一股无形的威压自她身上散开,这是久居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天然碾压。

府内的空气是凝滞的,所有侍女、护卫,清一色全是女子,她们的视线如同一根根钢针,扎在陈凡的背上。

这不是好奇,而是审判。

在这个女尊的世界里,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声名鹊起的男人,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穿过回廊,女官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一株开得正盛的血色牡丹。

“陈掌门可知此花?”

陈凡脚步未停:“不知。”

女官的声音幽幽传来:“此花名为‘君愁’,以雄性灵兽心头血浇灌三载方可绽放。花开之日,便是灵兽命绝之时。殿下最喜此花,因其最懂‘规矩’二字。”

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冷了三分。

这是敲打,也是警告。

陈凡像是没听见,继续前行。

最终,女官将他引至一处临湖的水榭。

门是关着的。

“殿下就在里面,您自己进去吧。”女官说完,便退到一旁,抱臂而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寻常男子,若无通传便推门而入,乃是大不敬之罪。

这第一道考验,就摆在了眼前。

陈凡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推门。

吱呀——

水榭内,熏香诡异。

那不是安神的檀香,而是一种名为“软骨散”的异香,对修士无害,却能让男子的骨头发软,心神疲乏。

一道身影背对门口,立于一幅巨大的江山舆图之前。

大宁王朝三皇女,宁朝颜。

她没有回头,声音清冷:“本宫的门,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敢不经通传就推开的男人。”

“殿下的门,并未上锁。”陈凡走进水榭,随手将门带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这一个动作,让宁朝颜的背影僵硬了一瞬。

关上门,意味着他将这场会面,定义为“对等”的密谈,而非“下属”的觐见。

宁朝颜缓缓转身,她的脸上没有怒意,只有审度。

“坐。”

她指了指对面的茶座。

陈凡从容落座。

宁朝颜亲自为他斟茶,滚烫的茶水注入杯中,她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林小七,神品道胎。苏清月,聚宝之体。药不然,万毒丹体。还有你刚从慕家捞出来的慕千幻,破妄之瞳。”

她每说一个名字,指尖便在茶杯边缘轻点一下。

“本宫很好奇,这些被世家断言为‘废品’的璞玉,为何到了你手里,就变成了人人畏惧的凶器?”

陈凡端起茶杯,没有碰。

他看着宁朝颜,反问:“殿下府中的花匠,会把一株极品‘君愁’,当成杂草拔了吗?”

宁朝颜倒茶的动作停住。

好个伶牙俐齿的男人。

一句话,骂了天下所有世家有眼无珠。

她笑了,将茶杯推到陈凡面前:“本宫今日,也想看看陈掌门的成色。”

笑意收敛,属于皇女的威压轰然降临。

“本宫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仙缘宗一步登天的机会。”

“王朝客卿,位列三品,享王侯俸禄。”

“京都内城,朱雀大街,划一座百亩府邸,做你仙缘宗的永久山门。”

“皇室宝库,功法、丹药、天材地宝,每年,任你挑选三样。”

每一个字,都像一座黄金大山,砸在陈凡面前。

这份价码,足以让京都任何宗门卖命。

这是阳谋。

是任何一个聪明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陈凡没有去看那些金山,他只看到了金山背后的锁链。

“殿下想要什么?”他问。

“本宫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宁朝颜赞许地点头,“本宫要仙缘宗,登记在册,入皇室宗牒,从此,为本宫效力。”

黄金囚笼,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我宗门之名,为‘仙缘’。”陈凡开口,“求的是仙道,而非红尘束缚。”

“逍遥?”宁朝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陈掌门,你真的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她猛然起身,一步步逼近陈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三年前,江家正堂,你被废掉修为,打断四肢,像条死狗一样被丢出京都。这件事,需要本宫帮你回忆吗?”

“如今,江家支持的是我大皇姐。你废了青鸾宗,打了江家的脸,她们动动手指,就能把你和你的宝贝徒弟们,连同你那破宗门,一起碾成齑粉!”

“没有本宫的庇护,你觉得,你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她的声音化作冰刃,刀刀见血,直刺陈凡最深的伤疤。

她要撕开他的伪装,让他看清血淋淋的现实,逼他就范。

水榭内,死一般寂静。

陈凡沉默着,端起了那杯一直没碰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宁朝颜以为他被震慑住了,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这条命,你的宗门,你的前程,都握在本宫手里。用虚无缥缈的自由,换取实实在在的生存。这笔买卖,你,没得选。”

陈凡放下了茶杯。

“茶是好茶。”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可怕。

“可惜,淬炼的手法,太糙了。”

宁朝颜一怔。

只听陈凡继续说道:“就好像有些人,想借他人之根,续自己的道。以为夺了凤骨,就能化身真凤。却不知,强行嫁接,终究是饮鸩止渴。一个不慎,便是道毁人亡的下场。”

轰!

一道无形的惊雷,在宁朝颜的脑海中炸响。

灵根嫁接!凤骨!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暗中谋划多年,连心腹都不知晓的核心计划!

他怎么会知道?!

一瞬间,这位权倾朝野的三皇女,脸上的所有从容、自信、威严,尽数崩碎!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惊骇与……恐惧!

她看向陈凡的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像在看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陈凡站起身,与她平视。

现在,攻守易势。

“殿下觉得,江家很强吗?”他问。

宁朝颜喉咙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凡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讥讽和冰冷的杀意。

“可在我眼中,它,太弱了。”

“所以,我仙缘宗的路,不需要任何人来铺。”

他一步步走向门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水榭。

“因为挡路的一切,不管是江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都会亲手,将它踏平。”

门被拉开。

陈凡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水榭内,宁朝颜猛地瘫坐回椅子上,脸色煞白。

她看着桌上那杯陈凡只抿了一口的茶,眼中第一次,浮现出名为“忌惮”的情绪。

啪!

她攥紧的右手,捏碎了坚硬的玉石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