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王朝,京都,江府。

宗祠深处,数百盏魂灯静静燃烧,烛火映照着一排排冰冷的牌位。

负责看守的老仆倚着门框打盹,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突然,一股无端的阴风卷过,吹得灯火齐齐一晃。

啪。

一声脆响,在死寂的宗祠内格外刺耳。

老仆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他循声望去,只见供奉客卿的第三排木架上,一盏属于刘管事的魂灯,焰心如被人掐住脖子般剧烈挣扎了一下,旋即彻底熄灭。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消散在黑暗中。

老仆的瞳孔放大到极致,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的咯咯声。数息之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江府的宁静。

“死人了!刘管事的魂灯……灭了!”

……

半刻钟后,江家议事堂。

堂内气压低得骇人,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废物!”

一声爆喝,负责外事的三长老江河,一掌将身前的紫檀木长桌拍成了漫天木屑!

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困的凶兽,在堂中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地砖嗡嗡作响。

“一个练气九层的管事!带着十二名府内最精锐的护卫!去黑风山脉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收供奉,能全军覆没?!”

“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他的咆哮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堂下,一名管事跪在地上,抖得像风中的筛子。

“回……回三长老,派去的人回报……黑风寨已经……已经是片血地,一个活口都没有……”

“黑风寨?那群臭鱼烂虾,最强的匪首也就是个练气八层!”江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一把揪住那管事的衣领,“我江家的人,是被鬼杀光的吗?!查!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查出来!”

议事堂内,人人噤若寒蝉。

谁都知道三长老的怒火,此刻谁敢接话,就是往刀口上撞。

就在这片压抑的死寂中,一个沉稳得近乎冰冷的声音响起。

“三哥,这件事,或许和你我脚下的这片土地有关。”

说话的是五长老江山。他身形瘦削,负责家族刑律,一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

江河猛地回头,死死盯着他:“老五,你什么意思?”

江山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刘管事此行,除了收供奉,还有一个任务。”

他没有点明,但在场的长老们,脸色瞬间都变得微妙起来。

那个任务,是去确认三年前那个废物的死活。

陈凡。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江山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继续陈述:“情报显示,黑-风寨被屠,与刘管事一行人抵达的时间,前后不超过半日。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江河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下,化作了阴沉的惊疑。

“你……你的意思是,那个废物……”

他自己说出这个猜测,都觉得荒谬至极,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灵根被夺,丹田被废,三年前就是一条死狗!一条死狗,能反杀练气九层的刘管事和一整队精锐护卫?老五,你是不是疯了!”

“对!五长老多虑了!”另一名长老立刻附和,“我看,定是刘管事行事张扬,不小心得罪了某个路过的筑基高人!”

这个解释,显然比“废物逆天归来”更能让人接受。

江山却摇了摇头,眼中的寒意更甚。

“诸位,我们修的是仙,求的是道,最忌‘想当然’。”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诛心。

“一个本该死去的人,一个本该被遗忘的名字。为什么偏偏在刘管事去追查他的时候,所有人都死了?”

“这不是巧合,这是警告!”

他向前一步,语气陡然加重:“我建议,立刻派遣筑基期的族老前往安阳城,彻查此事!若真是那个废物在搞鬼,必须用雷霆之势,将他连同他身边所有的人,碾成飞灰!绝不能让江家,沦为整个王朝的笑柄!”

“动用筑基期?!”

江河犹豫了。为了一个被踩进泥里的废物,出动家族的定海神针?

这要是传出去,江家的脸往哪儿搁?

议事-堂内,瞬间分裂成两派,争吵声再起。

就在此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至极的灵压,从后院禁地的方向,如天倾般轰然降临!

议事堂内的所有烛火,瞬间凝固,焰心上甚至结出了一层白霜。

空气仿佛变成了冰块,所有长老,包括练气大圆满的江河与江山,都感到自己的血液几乎要被冻结,呼吸瞬间停滞。

是大小姐!

江凝雪!

一道清冷孤傲,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像无数根冰针,直接扎进了众人的神魂之中。

“何事喧哗,扰我清修?”

江河与江山对视一眼,在那股绝对的威压下,不敢有任何隐瞒,连忙将事情的始末,用神念恭恭敬敬地传递了过去。

短暂的沉默。

那股冰冷的灵压,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烦躁。

“一个刘管事,死了,便死了。”

江凝雪的声音再度响起,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傲慢。

“为这点蝼蚁之事,就想动用筑基修士?你们是觉得江家的资源太多了,还是觉得我的时间不值钱?”

江山顶着那股几乎要让他跪下的压力,艰难地开口:“大小姐,此事……或许与陈凡有关。”

“陈凡?”

这个名字被吐出,那股灵压出现了一刹那的波动。

紧接着,是化为实质的、浓重到极点的轻蔑。

“呵。”

一声轻笑,却让所有长老如坠冰窟。

“你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整个江家?”

江凝雪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他的天品灵根,如今就在我的丹田之内,是我即将勘破筑基之境的基石。一个丹田破碎,经脉寸断的男人,与一条被人打断了脊梁的死狗,有何区别?”

“你们现在,竟然怀疑一条死狗,能爬起来咬死一头猛虎?”

这番话,让议事堂内鸦雀无声。

是啊,大小姐说得对。

一个被榨干了所有价值的废物,连在她记忆里占据一个角落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可能翻起风浪?

江山还想再说些什么,一种直觉上的不安让他心悸。

“够了。”

江凝雪的声音不容抗拒。

“刘管事办事不利,惹了不该惹的人,死有余辜。此事,到此为止。”

“我即将闭关,冲击筑基。这是家族百年大计,所有资源,所有人力,必须为我护法!”

“从现在起,我不希望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那个废物的名字。”

她的声音,冰冷而决绝。

“他,不配。”

“这会脏了我的耳朵,也会……影响我突破的心境。”

“都听明白了吗?”

“谨遵大小K姐谕令!”

江河与江山等人齐齐躬身,朝着后院禁地的方向,深深一拜。

那股冰冷的灵压缓缓退去,议事堂内的温度才逐渐回升。

江河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再也不提报仇的事。

江山默默地站着,最终,只能将那份心悸和不安,强行压回心底最深处。

大小姐在江家的威信,便是天。

一场足以将仙缘宗扼杀在摇篮里的风暴,就这样,被江凝雪深入骨髓的傲慢,亲手挥散。

……

与此同时。

大宁王朝,京都,南城门。

夕阳的余晖将巍峨的城墙染成一片金红。

一名风尘仆仆的驿卒,牵着一匹累得口吐白沫的快马,在城门守卫前停下。

他解下马背上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方形木盒,双手高高举起。

木盒的缝隙里,隐隐渗出暗红色的血迹。

“加急!安阳城仙缘宗,有贺礼送至江府,请江凝雪大小姐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