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翌日入夜,正好是两日假的第二日,我昨夜没回来,阿兄说你一夜没睡,哪怕锺阿兄担心你把你接到他们房间。他们说你一直在地上的软铺子里翻来覆去地滚,似乎很焦躁。
我不知道你那么粘我,什么时候的事?是我的气息让你感到安心还是你已经习惯了我的陪伴?还是我的神力在你习惯之后忽然不见,你感受到了不安?
皇羽渊我见了,沉默寡言的青年,且并不好相与,他只是恭敬地接受了任命,然后在该离开时离开,一个字都不多说,一个眼神也不多给。
我不知道他给我的是什么感受,我说不上欣赏,也说不上厌恶,羽祈既然选择了他,我想他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其实我昨日去东秦的最主要目的,还是去见见霞蒸和芜斐,自从去年秋日在丹桂树下的长椅碰到有短暂交集之后,我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见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霞蒸是个贪玩性子,芜斐似乎也在家庭剧变之后,爱玩的性子慢慢恢复——我印象里她就是贪玩的、开朗的、骄傲的性子。他们依旧很和睦,不过,远不及你我。
霞蒸说他有些习惯在扶桑府中居住了,由于扶桑大总管的人选是他协助着芜斐挑的,是一个开朗又缜密的青年人,所以他还能有空时去拜访拜访,和他聊一会儿天了解扶桑的过去,或者是难得化作原身蜷缩在他桌边看他处理府中事务,亦或者是和他一起计算府主大人回到府中的日子。他也和你一样,清穹,生怕打扰了芜斐的日常生活。芜斐每日都会给他自己的大致时刻安排表,这样他若是想和她说说话或者是聊聊天,都有一个合适的时间。
火光族经受暴雪侵扰的那几日,他也在火光族。当时我们已经北上,芜斐担心他,在元日之后就沿着通途一路向东东北方向进发,去到火光族地。若不是他正好和云蔚一起在巡边,也不知道她要在外面被阻拦多久。不过听霞蒸的意思是,芜斐只是单纯地来看看他,如果需要她也可以尽绵薄之力。
我当时望着风尘仆仆来到此地的府主大人,忽然就觉得,也许我可以信任她,我很意外她的到来,也很意外她眼中的担心。她亲昵地抱着我的脑袋轻轻摩挲着,我第一次和一个非亲缘关系的女子挨得那么近——我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么错乱的我的心跳。她见到我没有受伤之后就匆匆离开,日时来回扶桑领地,哪怕是我都觉得吃力,我没有在族地多留,第二日就向西西南方向出发回到扶桑府,她就坐在府中,趴在案前,案上是空了的酒——边上还坐着芜咎·扶桑,我们共同选择的大总管。
他显然也没想到我会那么快回来。他和我说,府主大人昨日回到府中之后就把他从家人那儿挖过来,带着他出去买了好多好多酒,回到府中就开始闷头灌。一直到灌醉,所幸府主大人喝醉了也只是犯困想睡觉,他在喝酒前就熬了醒酒汤,灌下去之后就睡过去了,一直到我回来。
他和我说府主大人是想念从前的府主大人——就是犯下大罪的前任府主芜燎邺·扶桑。我想应该是她来火光族那日恰巧碰到我和云蔚在大漠中追逐,又惹得她起了手足之思。
他慢慢悠悠地说着,我也慢慢悠悠地听着。
我承认我望着她梦呓,我起了怜惜的心思。但是我依旧不认为扶桑是我最终的归宿,可是火光族也不是她的归宿,大小姐,我们也只能短短有过交集是吗?做不到长长久久的陪伴,对不对?
無錯書吧好遗憾啊……
你……动情了?我疑惑地望向他,甚至于动了陪伴的念头?
我不确定,也许还要,再等一等,但是我成天闷在肚子里,只有大小姐你可以听听。要是琼林是清醒的就好了,他一定更了解一些。他有些沮丧,我其实很佩服他,一意孤行——族内都很希望他能够回到火光族中,但是他因为你因为他后来获得的家人,一意孤行地反对,对火光族的示好视而不见。他有些语无伦次,只是盯着自己的手,大小姐,你会珍视这份感情的,对不对?
那是自然,清穹的感情是我这一辈子获得的最纯粹清澈的爱意。我点点头。
还请大小姐替我保密,不要告诉除了您和琼林之外的任何人,包括府主大人。我想听听我心跳的声音,时间到了,我自有决断。
我答应他了,在他离开之后又静坐了好一会儿,我才起身前往羽祈她们所在的宴会厅——那天东秦领地大雨,气温也骤降,我们只能在府内围炉夜话,我们一群人坐在炉子边,聊着天。
上一次大家聚得那么齐,应该是在上一年冬假芜斐的继任仪式,那天晚上我们也是,在扶桑府中她的起居室一起布置了毛绒绒的软垫,大家东倒西歪窝成一团,谈天说地。
好快啊,又是一年,你离开我也已经有一年了,距我从死地归来也已经一年。
涧瓴公子领着霞蒸先回扶桑去了;日曜公子也在仪式结束之后就先回了覆雪族地坐镇,他既是大总管又是覆雪公子,任务繁重,今日偷得半日闲还是月辉与他一起提前安排了任务做了应对方案才能够出来;溟河哥哥也在仪式结束之后就回了北固府,走之前叮嘱了我和云弥注意安全,如果需要人接的话就提前给家里人发信息,我想应该是锺阿兄拜托了溟河哥哥——只剩下的只有我们一群姑娘。
我是第二日临近午饭回的家中,还特地买了一点肉干、一盒鸡爪以及一个烤鸭肉卷,今天第一炉出锅,新鲜且喷香。幸好我买了些肉干,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让你开心些。我就趴在桌边看着你一点点将肉干吞下,抬眸就是在厨房里忙活的阿兄和在边上斯文地咬着鸡爪的锺阿兄。
这算贿赂吗?阿兄带着笑问。
贿赂?我可是提前报备过的,我昨晚不回来,我贿赂你什么?我摇摇头,看着你心满意足地咂咂嘴,又抬起胳膊擦了擦脸,舔了舔胳膊,这才呼噜呼噜地蜷缩到我的怀中。我摸了摸你的毛毛,你舒服地翻过肚皮,长长的尾绕在我的手上。
我的心跳第一次那么狂喜,还是在你去年不自觉地在遗忘了所有之后下意识的安慰,那时候你唤我“阿樱”,我不知道你是清醒的还是下意识地寻着残存的记忆。今日是我第二次这般狂喜,因为你望着我,无比清明地、虔诚地唤我一声“阿樱”。你终于,又可以开口呼唤我。
我没有,我没有生疏,也没有不信你……我醒来的那些时日意识并不清楚,时梦时醒,我分不清我是在梦里还是在哪里看见了你——现在我确认了,我还在你身边,在现实里。你伸了个懒腰,眼眸亮晶晶地望着我,你伸出爪子,阿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让我再一次与你相爱。
厨房里切菜的声音都停滞,里面一片寂静。
好,再一次相爱。我低下头,轻轻蹭蹭你的脑袋,等你能够化形之后,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礼物,你慢慢长大,我陪着你。
我下午抱着你在房间里窝着,双筑落脚的北部荒原依旧寒风吹彻,不好出去玩耍,家里一团毛茸茸们都毫无犹豫地选择了我们的房间,我抱着你在怀里,你下意识地蜷起尾巴绕着我的手腕,散出温暖。小白蛇最喜欢温暖,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你,还被你凶了一下。
主人,他怎么那么凶?
你可是蛇,对他能够产生威胁,他在保护我。
如练摆摆尾巴,把她环在了我的枕边。蜷儿和尨尨则趴在原来你的地方,床边的毛茸茸地毯上还有踏云拂槿拂晞以及一个已经睡过去的骷髅头,无定这几日可是终于放松下来,闲着没事就在主楼上上下下地转。
你说你想去樱花林玩,我应声,要等开春才可以,这几日太冷,神明们都需要神力取暖。
这个天气还是太诡异了,难道是冰川的神力根本就无法被立刻遏制,还是它的寒冷深深地浸入了流雪的土地?冰耀族也依旧寒风刺骨,豫章传来消息,他们暂时无法出门进行捕猎,需要我们等待时机前往冰耀族地将一定的食用物资北上。
我在想要不要带你去。你太脆弱了,现在看来,而且现在的异常天气很就是为了将你的存在彻底抹杀而产生的,我不知道再带着你去,是不是就是羊入虎口。
什么时候才能开春呢?我也想穿好看的衣裳在樱花林里纵马,还想去冰耀和火光领地逛逛,带去一些好消息,你的,我的,神明的,天气的。
什么时候才能等来春日呢?我们还等着一个风和日丽的两日假出去游玩,我还留了生活费打算买一些小物件来存着,告诉你,我过得很好,一点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