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穴内,死寂重新降临。只有石坚无意识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危机…暂时解除了?

我并未立刻松懈。

如同最耐心的猎手,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龟息状态,神识与秃毛鸟的魂念小心翼翼地融合,如同最纤细的蛛丝,缓缓探向石穴外。

一里…三里…五里…

直到确认那三道气息确实远离,并且是朝着远离黑石滩、向岛屿其他方向搜索而去,紧绷到极限的心弦才敢微微放松一丝。

“嘎…走…走了…吓死鸟爷了…那筑基老怪的神识…差点把鸟爷的魂儿冻碎了…”

秃毛鸟虚弱地哀鸣着,魂火明灭不定。

我驱动着僵硬冰冷的身体,缓缓从碎石和苔藓的覆盖下“剥离”出来。

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丹田壁垒的裂痕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喉头再次涌上腥甜。

走到石坚身边。

他双目圆睁,瞳孔涣散无光,嘴角流着涎水和白沫,身体还在无意识地轻微抽搐,彻底废了。搜魂的伤害是毁灭性的,就算此刻有灵丹妙药,救回来的也只是一具空壳。

他的使命完成了。用他的“死亡”,为我争取到了一线渺茫的生机。

没有怜悯,只有冰冷的计算。

我俯身,快速检查他残破的衣物。除了几块最劣质的灵石和一些无用的杂物,一无所有。

显然,在海难中,他值钱的东西早已遗失或耗尽。

唯一有价值的是他腰间那个看似普通的皮质水囊。

我扯下,入手沉重。

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粘稠的、散发着浓烈海腥和微弱土灵气的深绿色膏状物。

“海蜥油膏?”我瞬间认出。

这是乱星海外海散修常用的一种廉价疗伤药,兼具止血、镇痛、微弱恢复体力的效果,通常用来涂抹外伤。

效果远不如丹药,但对于此刻一无所有、伤痕累累的我来说,是雪中之炭!

毫不犹豫,我解开衣襟,将粘稠冰凉的绿色油膏,大量涂抹在肋下崩裂的伤口、背部狰狞的疤痕以及被海水浸泡得发白翻卷的其他细小伤口上。

一股混合着强烈刺激和微弱清凉的感觉瞬间传来,火辣辣的痛楚被稍稍压制。

虽然无法修复内伤,但至少能让体表的创伤不再恶化流血,减少行动时的牵痛。

接着,我走到尸傀虫冰雕前。

幼虫被彻底冻结,精华已失。但它的甲壳和那根幽蓝的尾针,材料本身蕴含阴寒属性,或许有点价值?

我拔出插在地上的沉重铁木板,用边缘狠狠砸向冰雕。

咔嚓!哗啦!

冰雕碎裂,连同里面冻结的幼虫尸体也四分五裂。

我快速捡起几块相对完整的、带有尖刺的灰白色甲壳碎片,以及那根约半尺长、依旧闪烁着幽蓝寒芒的尾针,用破布胡乱包好塞入怀中。蚊子腿也是肉。

最后,目光落在石穴入口那块被搬开堵门的石头上。

不能留下任何显示曾有人刻意隐藏的痕迹。

我强忍剧痛,将石头费力地搬回原位,尽量恢复成最初被海狼追击时慌不择路撞入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海蜥油膏的绿色,从额角滑落。身体如同散了架,但我却越发清晰。

此地绝不可久留!星宫的人只是暂时被误导,一旦扩大搜索无果,或者冷静下来重新分析,很可能会杀个回马枪。

而且,石穴内的尸傀虫气息和战斗痕迹,也可能引来其他邪异之物或好奇的妖兽。

目标:血疤岩!毒牙窝!

石坚用命换来的信息,必须利用起来。

那里虽然混乱危险,但至少是个人类的聚集点。

有黑市,就有获取信息、资源、甚至…离开此岛船只的可能!

比独自一人在荒岛上面对星宫追捕和无穷妖兽要强!

方向:东偏南!

我拄着沉重的铁木板,如同拄着一根拐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艰难地挪向石穴深处那个透入微光和空气的顶部裂缝。

裂缝狭窄,仅容一人勉强攀爬。我收起铁木板,用尽全身力气,手指抠进冰冷湿滑的岩石缝隙,依靠着强悍的肉身力量和意志,一点一点向上攀去。

肋下的伤口被反复挤压,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神经,眼前阵阵发黑,但我死死咬住牙关,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当终于从狭窄的裂缝中钻出,重新呼吸到带着咸腥和蛮荒气息的空气时,天色已经大亮。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海风呼啸,吹得人站立不稳。

我趴在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后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黑石滩的全貌映入眼帘:

怪石嶙峋,如同巨兽的骸骨,黑色的沙滩上散落着各种海藻、贝壳和不知名海兽的残骸。

远处,海浪狂暴地拍击着峭壁,发出雷鸣般的轰响。空气中弥漫着荒凉与肃杀。

“秃毛,警戒!扫描最大范围!”我低喝。

“嘎…明白!主人放心!”秃毛鸟强打精神,魂念如同无形的雷达扩散开去。

确定了星宫追兵不在附近,我辨明方向——东偏南。

然后,没有丝毫停留,如同受伤但警觉的孤狼,借助嶙峋礁石的掩护,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那片名为“血疤岩”的、更深的混乱与未知,蹒跚而去。

每一步踏在粗糙尖锐的礁石上,都带来钻心的疼痛。海蜥油膏的清凉感在剧烈运动下很快被灼痛取代。

丹田如同一个漏风的破口袋,空空荡荡,烙印的沉重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身的脆弱。

白璃在左臂上陷入深沉的蛰伏,只有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凉气息传来,证明它还活着。

三十里…在平时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此刻的我,不啻于万里长征。

不仅要对抗身体的极限,更要时刻警惕:天空是否有御器飞行的光影?礁石后是否有潜伏的妖兽?秃毛鸟的魂念是否传来危险的预警?

中途,不得不数次停下,蜷缩在礁石的阴影中,一边忍受着伤痛的折磨,一边运转《龟息藏灵诀》艰难地汲取着稀薄狂暴的灵气,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舔舐着露水。

每一次调息都小心翼翼,唯恐引动烙印或泄露气息。怀中的尸傀虫甲壳碎片和尾针,散发着阴冷的寒气,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异样的刺激。

日头在铅云中艰难地移动,时间变得模糊而漫长。

“嘎!主人!前面!看!”

大约走了大半天,就在体力即将彻底耗尽时,秃毛鸟带着一丝疲惫的兴奋意念响起。

我喘息着,靠在一块巨大的、被海风侵蚀出无数孔洞的黑色礁石上,抬头望去。

前方,地貌开始变化。嶙峋的黑色礁石逐渐被一种暗沉、带着铁锈般深红色的巨大岩体所取代。

这些赤红色的巨岩如同被泼洒了凝固的血液,形态更加狰狞怪异,高耸如塔,交错如犬牙。

空气中弥漫的海腥味里,混杂进了一股淡淡的、如同铁锈和硫磺混合的怪味。

血疤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