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

另一条时间线。

……

2024年,杭城。

“老板,办公室的租金……物业又来催了……”

安晴杵在那里,一脸为难开口说道。

许晨抽了口烟:

“行,我知道了。

你跟物业说再等几天,下周内肯定去把房租交上。”

安晴一脸为难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便起身出去了。

……

前年被大厂裁员之后,许晨花了大半年投简历、找工作,无奈就业行情太差而自己又老大不小,俨然已被社会强制退休了。

直到去年初时,在之前广告圈子的群里,看到了某个地产项目招标的信息,许晨才重操旧业,找朋友帮忙注册了一家广告公司。

他连熬了三天三夜做方案,参加了这个本地绿城地产的小项目比稿。

靠着些好口才也算是有些运气成分,最终拿下了这个总预算才二十万的小项目,解了当时的房贷与生存困境,也让他看到了未来的职业可能。

过去的一年半里,“东辰广告”又招了包括安晴在内的两个年轻新员工,并另外拿到了两个小营销项目。

可最近几个月,状况又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老项目都已经收尾结案,却迟迟没有新项目进来。

再如此下去,“东辰广告”便真的要关门大吉了……

许晨抽掉了最后一根烟,把烟头丢进红牛的罐子里,呼出一大口浓稠的烦闷。

天无绝人之路。

大不了便是房子断供被银行收走,自己“降维”做个体力劳动者。

好在自己孤家寡人,没结婚、没孩子,极端情况下也能活得潇洒……

许晨这样安慰自己。

……

第二天一早。

仅有的两个员工,安晴、刘博豪一大早来了公司。

见老板许晨还睡在会议室,两人蹑手蹑脚去了工位。

他们知道老板在杭城是有套房子的,但已经出租出去,拿租金抵月供了。

这大半年,老板都是吃睡在公司里的。

前年开始房价大跌,老板那套杭城房子估计也不值多少钱了。

有时候两个年轻人忍不住想,老板其实比自己过得苦多了……

许晨还是听到了动静,掀开盖在脸上的衬衫,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他缓了缓神走出会议室:

“我得回趟老家,下周二才回来。

你们要是手上没什么事,周一放假也行。”

安晴和刘博豪互相看了眼,没有开口。

许晨:

“公司情况你们也都知道,我也不瞒你们。

可以看看外面的招聘机会,需要出去面试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

后天我回来,咱们再一起看看比稿的项目。

也别太焦虑,你们俩都很优秀,只不过现在行情不好,终究会熬过去。”

安晴:“老板,我们等你回来……”

刘博豪:“我们这两天先汇总下各个比稿项目,等老板回来一起看看。”

许晨笑了笑:“我老家的香肠很好吃,回来给你们带!”

……

明天便是清明节。

许晨赶回老家天城,是要给父母上坟的。

飞机已经坐不起了,甚至高铁动车都嫌太贵。

好在还有“特快”可以选。

硬卧睡一宿也比高铁便宜,还省却了过夜的费用。

一举多得。

……

……

第二天一大早,天城。

许晨背着个双肩包,从火车站走出来。

广场上四下看了看,果然都还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模样。

“故乡”天城,对现在的许晨来说,也只是一层精神意义。

原本老家的那套房子,在多年前父亲破产之后也早就抵债卖掉了。

而许晨户口也早就迁出,天城对他而言,也是“落叶无根”的状态。

正如此刻,“今晚睡在哪里”也还是个需要考虑和解决的现实问题。

……

许晨步行朝东走了一公里多,避开了火车站的“高物价”区域。

巷子里找了家早餐店,看了下价格才安心坐了进去。

家乡的豆浆油条小咸菜,还是有些挂念。

“咕咚咕咚”灌下一碗豆浆,忍不住又加了一碗。

老板娘收拾完桌子,趁空闲打开了店里的电视机。

权当是个店里的声响,让无聊透顶的生活,有个噪音分散注意力。

许晨嚼着油条,看了眼电视屏幕却怔怔出神。

这是天城本地的电视台,正在播放一则公益宣传广告。

内容大概便是“争做文明天城人”之类的内容。

而让许晨有些出神的,是拍摄这则公益广告的人。

谢冰冉,天城走出去的“亚运冠军”、“亚洲飞人”。

许晨想起些多年前的过往,忍不住笑了笑。

还真的是,好多好多年了。

那个吃不饱饭的小同桌,可怜兮兮的谢冰冉,现在已经在电视里了……

许晨有些好奇,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这才了解了当年那个小同桌的近况。

“亚运冠军”谢冰冉退役之后,曾继续在国家队做过一段时间的教练,后来又加入了沪城田径运动中心。

已经是“体育明星”的她,还是有很强的个人影响力积累,于是在几年前从体系内出来,在沪城创办了一家运动学校,就叫“谢冰冉运动学校”。

而在去年,她跟沪城佳定区合作的首家“冰冉运动场”,也正式对外开放营业。

新闻里,运动场去年开业时,除了谢冰冉自己,还有好些沪城本地的体育明星到场,吴闵霞、王力勤、姚鸣、邹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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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晨翻到谢冰冉最近的照片看了看。

多年过去,其实还是当年“冰哥”的模样,她没有多少改变。

许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三十好几的自己,大概已经是别人认不出的大叔了。

他放下手机,又大口咬下一段油条。

自己跟当年的同桌,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想想,还真是令人唏嘘。

……

吃过早餐,许晨去了附近一家大超市,买了些甜的点心、咸的酱牛肉。

都是等下上坟祭奠用的。

点心给老娘,酱肉给老爹。

记得小时候,父亲带自己去给母亲上坟,都是要包洋槐花饺子的。

可对现在的许晨来说,都不知道去哪里搞洋槐花了。

且在天城没有“家”,又能去哪里亲手包饺子呢。

……

……

“老家”还是原来的样子。

这么多年,村子里没有太大变化。

许晨拎着袋子从村中穿过,引来些村里老人的侧目。

其实这么多年没回来,也根本没人认识自己了吧?

许晨这样想着……

老家自然还有几家血亲,但当年父亲许知泉破产败落之后,基本上也都躲得远远的,根本不往来了。

当初唯有四叔一家还算亲近,不过多年前四叔四婶去了南方打工,跟许晨联系也早就少了。

……

祭奠完,许晨一边用手撕扯着坟包上的荒草,一边跟老爹老娘念叨着一些事情。

他聊起自己的近况,说的也还都是好听的话。

“南方气候比这边好,我多年的鼻炎都没犯了,那边确实更宜居一些。”

“我自己开了公司啊,自己当老板,时间也自由了好多,想睡懒觉就睡懒觉……”

“不要催我结婚了,我先过两年自由日子!”

“最近加班比较多,睡不好所以有点黑眼圈。

项目忙,趁年轻多挣点钱嘛……

以后注意,还是得劳逸结合。”

“年底吧,再回家来看你们。

到时候攒点钱,给你们立一块好碑……”

……

……

临近中午,许晨坐着公交车去镇上。

返程的火车票,只抢到了后天的。今天晚上准备去镇上睡一宿。

镇上的小宾馆还是便宜好多,三四十块钱就能睡有热水的房间了。

……

许晨坐在公交车上,靠着玻璃窗打盹。

路过一排二层楼的民居时,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

那其中的一座二层小楼,曾是他老爹许知泉盖起来的,现在也早就不姓许了。

……

镇中心的商业区。

许晨很快寻到了一家小宾馆,四十块钱一个单间。

老板娘上下打量了下许晨,递房卡过来时,从抽屉里拿了张花花绿绿的小卡片,一起塞了过来:

“上头有电话。”

许晨都接在手里,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房间里休息了下,便又下楼逛了逛。

在镇上晃悠来、晃悠去,却不知不觉间,逛到了镇初中的附近。

他抬头望见镇初中的教学楼,忍不住生出些感怀,便朝那边走了去。

真的好多年没回来过了。

现在想起来,读初中时候的自己,真的是人生中最放松、自由的一段时间。

那时候老爹的工厂效益很好,自己也算是同学里的“富二代”。

在班里成绩又好还是班长,被一堆小女生爱慕。

自然也包括,那个可怜兮兮、没饭吃的小同桌谢冰冉。

不过到后来,谢冰冉便成了“冰哥”,跟许晨也渐行渐远了。

至于后面成为体育明星,更是跟许晨没了半毛钱关系。

也还是,令人有些唏嘘遗憾。

……

……

学校门口,居然围了好多人、好多车,甚至还有记者和采访车。

许晨还是有些好奇,便凑过去看了看,仰头便看到校门口挂着条醒目横幅:

【热烈欢迎谢冰冉回家!】

许晨吸了口凉气。

又找人问了一嘴才知道,从这所初中走出的“亚洲冠军”、“体育明星”谢冰冉,今天竟然刚好返校参加活动了。

谢冰冉出资,给学校重新修了操场、塑胶跑道,今天是受邀来参加启用仪式的。

许晨想了想,便又在人群中多问了几句。

对于这个好多年好多年没见的老同桌、体育大明星,自己也还真是有些好奇。

……

半个小时后,新修的崭新操场。

主席台简单布置了下,便是一个小型的“发布会”了。

底下围了一圈人。

除了邀请来的本地媒体、主动赶来的外地记者外,便是几十个学生和教师代表。

再外围,才是赶过来“凑热闹”、“瞧新鲜”的民众。

许晨便混在后排。

于是在隔了这么多年之后,许晨便又远远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这位同桌。

几个不知道什么领导轮流发言,谢冰冉作为主角,却只是安静站在后面,不时抬手鼓掌。

她穿了一身浅色的运动套装,还是多年前的短发,还是那双带着些冷厉气质的眉眼。

隔着远远的距离,许晨又尽量聚焦的看了看。

岁月,应该还是会在她脸上留下些痕迹吧……

他这样想着。

……

一直到这场小型的发布会结束,谢冰冉都没有上台讲话。

临了不过是跟一众领导和嘉宾握手,然后被拱到最中间,跟所有学生代表一起合了影。

之后,又被一群人围拢着,朝学校的新办公楼走去。

……

围观的民众有些遗憾,但刚刚还是拍到了些“大明星”的照片,便能拿回去跟亲戚朋友炫耀了。

许晨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光顾着看了,都没来得及拍张照片。

他又忍不住有些自嘲地想到,要是自己有机会去要合照,不知道当年的老同桌是否还记得自己呢……

……

人群散去。

许晨跟着出了操场。

他抬头望了望校园里面,却又有些恋恋不舍。

一群记者和摄影师还在校园里,正在采编各种素材。

许晨低头看了看身上,今天穿的衣服,好像也能冒充个记者混进去吧?

于是,他“尾随”一个手拎摄像机的大哥,朝着校园正门走去。

顺顺利利,混了进来。

……

刚好是周末,没有学生在上课。

许晨在校园里逛悠着,感怀着自己的年少时光。

他在一处黑板报前停了停,想起上初中时,自己每个月都要“承办”一期的黑板报。

还会在其中的文章里,藏一些只有自己能懂的、骂老师的话。

其中有几次画黑板报时,小同桌谢冰冉还充当了“小助理”的角色,过来帮忙拿粉笔、板擦。

还真是有些怀念……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教学楼一处教室。

许晨透过玻璃窗朝里面看去,驻足了良久。

他看着后排的两个座位,往事历历在目。

那时候他坐在右边,谢冰冉坐在左边。

上课的时候,许晨会把手伸到书包里,摸出个糖果、饼干或蜜饯出来,然后悄悄递过去。

而小吃货一边在桌子底下伸出小手接住,脸面上又“做贼心虚”地现出很明显的慌张。

想想还真是好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