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格外珍惜当下。

在黄谷畈突围战中,苏幕遮率领的大刀队作为第一梯队,深知自已肩负着打开缺口的重任,士兵们神情冷峻,人人奋勇,为后续梯队撕开了缺口,但自身也伤亡惨重。大刀队500人只有苏幕遮等120余人生还,其余士兵,包括第二梯队的参谋长汤忠言和“玉帅”副官杜春阳在内,全部阵亡。

遵照“玉帅”生前下达的最后命令“保护好孩子”,苏幕遮把大刀队120余人全部隐藏到与大名府接壤的偏僻乡村,这里背靠大山,相对较为安全。时不时地,苏幕遮就带着几个士兵乔装打扮,混进市区,悄悄蹲守在育才学校附近,暗中保护。

大名府沦陷后,自治区行政公署在辖区内的八个县及两个特区所有的中小学,通过孔孟之道的宣传和奴化教育来愚弄欺骗广大民众,他们一面宣扬“大东亚共荣圈”、“中日提携,共存共荣”,一面一次次开展治安强化活动。

根据自治区最高行政长官徐可树的指令,辖区内所有的中小学都增设了日语、军训和尊孔复古课程,并派遣日本教官控制和监视。

为达到永久统治大名府的目的,日方还经常通过创办各种报刊、散发反动小册子和宣传材料,来麻痹和毒化青少年与儿童,妄想摧毁孩子们的民族意识和祖国观念。

以何冰娇、苏雅馨为首的教师们明面上敢怒不敢言,表示服从,暗地里却不断向孩子们灌输爱国思想,积极培养他们面对逆境,敢于抗争的精神。

古岸绿蒲暖,春帆逆水寒。

随着日军对大名府自治区控制的越来越严,隐藏在偏远山区的大刀队士兵们的生存环境愈发艰难。为避其锋芒,苏幕遮只能将士兵们暂时遣散,一百多人分散到市区和周边乡镇潜伏下来,不轻易跟日伪军发生冲突,以保存实力。

日军盘踞大名府期间,驻有“豺狼参谋”辻政信率领的一个陆军师团司令部,所属部队大部分驻于大名府外各地。在大名府市内驻有日本陆军特务机关和两个日军步兵联队。而驻守大名府的伪军,有一个特别行动队,一个保安大队和一个警备队。伪特别行动队辖3个中队,300余人;伪保安大队辖3个中队,共800人左右;伪警备队辖3个中队,300余人。

日军利用这些伪政权和伪组织,对大名府民众实行法西斯统治,他们在伪军的配合下,反复进行清乡“扫荡”,推行抢光、杀光、烧光的“三光”政策,残害和屠杀无辜民众。

伪政权建立后,在大名府市内大施虐政,加强对市民的控制,仅保甲和良民证制度,就给广大市民带来沉重灾难。

保甲要抽调20岁左右的青年壮丁组成所谓保甲自卫团,训练每期3个月,费用全部由商户和保甲摊派。保甲推行5户连坐法,清查户口,极力搜捕抗日人员,搞得户户自危,人人恐慌。

日伪军在大名府的几条主要马路设置了栅栏,自治区四周大小路口严密封锁,民众出行都要良民证。日本宪兵队和伪警察经常以检查“良民证”为名,进行敲诈勒索。

“良民证”的所有字样,包括号码和签发日期,稍有说错,轻则挨打罚款,重则逮捕刑讯。若日伪人员将证件撕毁,便会大祸临头,当事人就要被以形迹可疑问罪,遭到逮捕审讯、严刑拷打,甚至被扣上“通敌”的帽子处死。

除此之外,日方还在大名府自治区设立了以“大民会”为主的各种特务机关,豢养了大批特务,散布于市内及周边各地,严密控制自治区和内地,刺探抗日根据地党政军情报,杀害爱国人士和抗日人员。

自从日军侵占大名府后,投靠日军的省警察厅厅长陈培被“青木会社”社长井深彦太郎推荐到大名府,担任自治区警察总长,他的两个外甥雷学涛、雷学定兄弟俩也顺理成章地带着“红枪会”一帮会匪依附于日本人。

在陈培的提携下,雷学涛担任了特别行动队队长,雷学定则出任保安大队大队长,有了日本人撑腰,雷氏兄弟又恢复了往日的匪气,更加嚣张跋扈。

继带着日本人抄了刘春霖的刘公馆,雷氏兄弟又盯上了韩淦昌的韩公馆。

韩淦昌死后,韩公馆一下子就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卫士长与护卫们在安葬完韩淦昌后,就纷纷离开了。临走时,三姨太郑玉娥将家里的金银细软拿出来,给他们凑够了回家的路费,令卫士长和几名护卫感激不尽。

佣人们本来也想着要走,可一想着外面兵荒马乱的,倒不如躲在韩公馆里相对要安全点。大太太戴氏和三姨太倒也没有撵她们走,只能节衣缩食,勉强糊口。

俗话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即便三姨太她们深居简出,力求自保,韩公馆还是被别有用心的雷氏兄弟给盯上了。

天近黄昏,雷学涛、雷学定兄弟俩领着日军少佐中村震太郎的小分队包围了刘公馆,一进门,特别行动队和保安大队的一帮人就开始翻箱倒柜,哄抢财物。而日本兵则兽性大发,对韩公馆里的女眷们实施了强奸。

“该死的畜生,禽兽不如。”大太太戴氏不堪凌辱,抓起剪刀就朝日本兵扑了过去。一个日本兵正提着裤子,来不及防备,被剪刀一下子戳中了下体,疼得满屋乱转。

“八嘎。”旁边的两个日军抓起三八大盖,用力朝戴氏刺去,最终,大太太戴氏被刺中11刀,气绝身亡。

二姨太谢春燕遭日军轮奸时,不但没有反抗,反而又哭又笑,如癫似狂。几个日本兵穿戴整齐,正准备离开,谁知,衣衫不整的二姨太谢春燕猛的站起来,从后面抱住了一个日本兵,口中连连叫着:“好玩、好玩。”竟顺手一把拽掉了他腰间的手雷,因用力过猛,连人一起又重重地磕到坚硬的地面上,经过撞击之后,这枚九七式手雷内部的击针击发火帽点燃延期信管,瞬间将花火延伸到内部的雷管,“轰”的一声,两名日本兵被当场炸死,还炸伤一人。

日军少佐中村震太郎闯进三姨太郑玉娥的房间时,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被眼疾手快的孙振先拽进了里屋,大气都不敢出。郑玉娥自知抵抗徒劳无益,索性主动脱光衣服,笑靥生辉,一丝不挂地迎了上去。

中村震太郎在三姨太身上发泄完毕,心满意足,还帮着郑玉娥穿好衣服,又在她圆润的屁股上捏了一把,转身离开。

日本人走后,雷学涛、雷学定兄弟俩找到三姨太,告诉她说,“如意坊”妓院缺个老鸨,让她到那里去给姑娘们做干娘,正好也可以把孙振先捎上,在“如意坊”做个龟公。望着眼前的一双儿女和院子里女眷们惨不忍睹的尸体,三姨太郑玉娥不住地连连点头,满口应允了下来。

中元节这天,祥光寺山门旁,善男信女们怀着一颗虔诚的心,一大早就成群结队地赶来,礼香敬佛。

寺庙前的一堵红砖白墙上,刷着一排红色的大字:“中国民众之幸,福由亲日而起!”

天刚蒙蒙亮,一群伪警备队的警员们就开始对来往行人检查“良民证”。苏幕遮白天潜入到育才学校附近,确认何冰娇和妹妹苏雅馨人身安全后,当晚便借宿在祥光寺。

“站住,出示你的良民证。”看见伪警备队的警员们对往来民众进行盘查,苏幕遮转身刚要离开,背后传来一声断喝。

苏幕遮伸手入怀,正准备掏出手枪,一双大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推到一辆黑色轿车旁,拉开车门,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施局长。”苏幕遮定睛一看,此人竟是原大名府警察局长施德库。

身着黑色警服的施德库关上车门,一脚油门将轿车驶离祥光寺,说道:“叫施队长,我现在是大名府警备队队长。”

苏幕遮闻言,呸了一口,说:“卖国投敌,于汉奸何异?”

施德库哈哈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能活下来才是王道,其他都是扯淡。”

苏幕遮掏出手枪,抵住施德库的额头,说:“那也不能当汉奸,你以往的血性都到哪里去了?”

“我的苏营长啊,没有实力,光有血性有啥用?你武功高强,可以一个打十个,可我们怎么办?能干得过小日本吗?”

“那也不能当汉奸啊!”苏幕遮说。

施德库面不改色,继续说着:“当不当汉奸不是嘴上说了算,要看实际行动,今天要不是我带队,你觉得自已能脱得了身吗?”

苏幕遮收起手枪,没好气的说:“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哈哈,说的容易,你拼个鱼死网破,那些大刀队的弟兄们咋办?都跟小日本拼个鱼死网破?能拼得过吗?”

苏幕遮竟无言以对。

施德库继续说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咱就先忍着,哪怕跪下磕头,韩信还能忍受胯下之辱呢。我先送你出城,以后的事慢慢来吧。”

苏幕遮问道:“你就不怕黑龙会的人找你算账吗?”

“无所谓啦!”施德库说,“该来的迟早要来,眼下徐可树跟方晓念倒没有啥动静,听说黑龙会的一等高手要来找你和你师父报仇,千万小心啦!”

“哼,尽管叫他放马过来,论拳脚功夫小鬼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在话下,根本不用我师父出手。”苏幕遮说道。

“听说此人武功极高,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是小心为妙。”

两人正说着,突然,从马路对面东炮台附近的操场方向,“砰、砰”传来两声枪响,三、四个衣衫单薄、浑身是血的青壮年男子从刷有“中日提携,共存共荣!”标语的围墙上翻下来,拼命地冲向路边的村庄,身后,一群手持三八大盖的日本兵在紧紧追赶,两条狼狗也从围墙里窜出来,直扑上前。

“日本人,”苏幕遮见状,猛地拔出手枪,说,“冲过去。”伸手就要开车门。

“坐好,别冲动!”施德库一脚刹车将车停在马路中央,从容不迫地推开车门,从腰间拔出毛瑟军用手枪,一抬手,啪、啪、啪、啪连开四枪,干净利落地将跑在前面的几名青壮年男子一一射杀。

追上来的一群日本兵纷纷用刺刀朝这几个人的尸体上乱扎一气,两条狼狗也疯狂地对尸体进行撕咬……

“施队长,枪法大大的好!”其中一个带队的日本兵朝施德库竖起大拇指,转身指挥其他人将血淋淋的尸体又拖进围墙内。

“为什么要当着日本人的面枪杀自已的同胞?”见日本兵走远了,苏幕遮厉声喝问道。

“我是在帮他们解脱啊!”施德库将手枪插入枪套,坐回车内,轻描淡写地说道。

“胡说!”苏幕遮拿枪指着施德库的额头。

“这不明摆着吗,苏营长,”施德库发动汽车,缓缓靠近东操场,“就算我不打死他们,他们也逃不掉的,被日本人抓回去只会死得更惨。看见旁边那几台绞人机了吗?他们被抓回去肯定会被推进去绞成肉酱,然后喂狼狗或者用水冲进黄河。”

透过车窗,苏幕遮看见操场旁边的几台“绞人机”上血迹斑斑,七八条狼狗蹲在旁边嗷嗷乱叫。

“这里是日军第十四师团专门训练新兵的地方,”施德库示意苏幕遮往操场另一边看,“那些都是最近才从日本本土征召过来的新兵,有些才十四、五岁,毛都还没长齐呢,杀起人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数十名中国人被五花大绑押到东操场,任由日本新兵挥刀追逐刺杀,直到砍死为止。

这一刻,空气仿佛都凝固住,然而,血却未冷。

不远处,一浪高过一浪的黄河水在不停地拍打着堤岸,仿佛要将弥散在空气里的血腥味稀释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