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府,葱茏的梨树栽满了整个府邸,熙熙攘攘的粉白花瓣遮蔽了大片的天空。

这些为了纪念已故王妃秦氏的花木同走廊立柱上挂着的白灯笼一道,带来了一种阴郁的不祥。

昏暗的寝殿中,玄衣披发的齐晟斜倚在榻上。

摇曳的烛火隐隐约约映出一个跪地禀报的身影。

“殿下,宫中递了话出来,说是天子近日频频召见太医,属下派人探查过脉案,天子,恐怕身体已经不大好了。”

拨弄着手中玉佩的人没有回话,阖了眼向后依在榻上,示意他继续说。

“河东地震,传到京中来,那些贱民不知好歹,都说是王爷德行...有亏,以至于上天降罪苍生..”

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暗卫不安地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触及那双赤红暴戾的眸子时,又畏惧敬服地低下头去,干巴巴地继续开口。

“王爷,近日九皇子派系风头正盛,军中有些人起了些异心。”

九皇子齐策回京后有卫国公府扶持,在议储上呼声很大。

而自家王爷似乎是在王妃秦氏离世后伤得狠了。

又因为几位王妃的家事闹得人尽皆知,遭了弹劾,性情更加阴阳不定。

幕僚冒先生为侧妃的冰棺藏于王府密室一事劝诫王爷,却被王爷斥责辱骂,愤而离府。

这叫军中的兄弟们也颇有微词。

暗卫把头压得更低,长于王府,效力于王爷二十余年。

即便他再忠心耿耿和敬重王爷,也不由感到一丝茫然和无措。

古往今来,夺嫡之事哪里有退路呢?

神使鬼差地,他再度开口。

“殿下,天子龙体有恙,又迟迟不立储君,如今朝中局势对您不利呀。”

见没有遭到斥责,他强行将砰砰直跳的心压回胸口,沙哑又难掩莫名的兴奋。

“恕属下越界,殿下有当初军中的兄弟们的支持,又有文武百官站队,何不请天子退居深宫养病。”

“呵,倒是没有发现你往日这般伶牙俐齿。”

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深沉的眼神形成了无形的压迫。

他凝视拜服的暗卫良久,才冷笑出声来。

将玉佩珍重地收入袖中放好,才慢条斯理地拿过宝剑来玩赏。

猛地抽出来架在暗卫的颈上,“怂恿本王谋反,有何意图。”

冷汗猛然席卷全身,暗卫顶着那亮得反出他煞白面孔的宝剑,再度叩首。

“属下贱命死不足惜,只是不愿见王爷久居人下,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冰凉的剑身刺激着脆弱颈项上的肌肤,生死危机高悬在头,暗卫灵光一现不由得急促地出口。

“王爷前些日子问属下,女子喜欢什么,属下想,以皇后的礼仪追封王妃或许能搏王妃欢心。”

听到这话,齐晟总算给了些反应。

黑沉的眼珠转了转,露出一个带着阴沉的笑。

许是暗卫说的话顺耳,他好心情地纠正,“是策为本王唯一的皇后。”

见暗卫连连点头,他才施舍般地抬抬下巴,“你起来。”

昏暗的殿中只有些微风轻抚着烛火,将齐晟身后的黑色影子拉得张牙舞爪。

“你说得对,爱妃应当是喜欢皇后这个礼物的,天下的女子,还有谁比得上她更加尊贵呢?”

逃离一劫的暗卫还在为自己方才的口出狂言而后怕,不敢接话。

王爷口中的王妃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位早逝后被冰棺封存在密室的秦玥王妃。

至于孕中的现王妃周嫣然,以及带着政治意味即将嫁进来的新王妃。

乃至后院拘禁的那位酷似先王妃的替身易小姐呢?

暗卫不敢问,也不敢想。

“支持齐策....卫国公是非要与本王对着干呐。”齐晟冷笑出声。

想起老九背后站着的卫国公府,就连带地想起那日,卫国公长子站在他面前。

言之凿凿地称怜惜小妹,不愿她嫁入皇家,拒了冥王府结亲的意向。

呵,什么不愿嫁入皇家,不过是早与齐策勾结,想要挣一份从龙之功罢了。

齐晟心中怒火更盛,想起了另外一个叫他恼火的女人。

“易凝还在想着往外跑?”

提起这位已故王妃秦玥的替身,暗卫头快要低到地底去了,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来。

“易小姐近日身体不适,伺候她的侍女说近来在悉心研习女红。”

“呵,不过是耍些欲擒故纵的小手段,你先下去。”

暗卫恭敬拜离,摇曳的烛火在转身离去的背影投出了一个矮小怪状的影子。

像是被折出来的、棱角分明的轮廓。

“你过来。”

“王爷?”暗卫恭敬疑惑地转过身来,脸上仍残留着被方才惊吓后的煞白的脸色,仿若白纸。

本就平平无奇的五官几乎找不出更多的血色。

“无事。”齐晟按了按眼角,“你去...就打断卫国公长子的腿,给个警告吧。”

“是。”

暗卫再度退下,烛火下的影子和其主人一般服帖恭敬的告退。

齐晟直觉有些不对劲,又不曾找到什么异样。

索性心血来潮,往后院去看那个倔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