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墙外的深灰色云层低垂着,将天际线压成一道狭长的剪影。

孟柠松开袖扣,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

她指节叩了叩办公桌,实木相击的闷响惊醒了沉睡的空气。

“孟总,盛强集团的人来了,他们说要见您。”助理Eva站在桌前向孟柠汇报。

“盛强?”黑色眼线微微上挑,孟柠将文件推过一摞未拆封的袋子:\"那不是陆淮时负责的么。”

落地窗外飘来零星的雨点,在玻璃上洇开细密的水痕。

“陆总昨天回伦敦了,那边公司出了点问题,说是代由您处理。”

孟柠顿了下,去伦敦了也好,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淮时。

“让他们进来吧。”孟柠起身,俯瞰脚下蜿蜒的车流,雨势有些大了,模糊了窗户。

孟柠耳尖微颤,皮鞋落地的声响从身后迫近。

原本嘴角还噙着的笑,却在转身的瞬间凝结成冰。

她看见那张熟悉的让她厌恶的脸。

孟远盛头发已经白了许多,脊背微微佝着,像被蛀空的老槐。

原本宽厚的肩膀塌陷下去,西装领口空荡荡的带出三指宽的间隙。

霜色攀上他的鬓角,再不似从前那般。

孟柠垂在身侧的指节猝然收紧,指甲掐进掌心时带起了细密的刺痛。

“你就是孟柠?我弟弟干什么了,你凭什么开除他,还让所有相关行业不许录用他!”孟远盛身旁,趾高气昂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愤恨。

身侧立着的女人像株新折的玉兰,蕾丝裙摆翻涌着奶油色浪花。

蓬松的栗色卷发,唇珠上沾着水蜜桃色的釉彩,连睫毛翘起的弧度都是精心装扮的。

最刺眼的是她攥着孟远盛袖口的手指,孟柠却突然松开原本紧咬的牙关。

她睫毛轻缓的眨了眨,看向那张和孟远盛有七分相似的脸,对方也在看清了她的面容时,一瞬间哑了声。

“你,你怎么和我长得这么像?”孟安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孟柠,松开握住爸爸的手。

孟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看向对面的两个人,声音像浸着冰:“孙浩洋么,他骚扰员工,工作不认真,顶撞上司,我凭什么不开除他?”

所有相关行业不录用他?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孟柠扭过身不看身后的两个人,指尖控制不住般的颤抖。

“安安,你先下楼,爸爸来解决这件事情。”孟远盛安抚的摸了摸孟安的脑袋,看向背对着自已的孟柠。

“好吧,爸爸,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喊我。”孟安晃了晃孟远盛的胳膊撒娇。

孟柠的侧影嵌在落地窗的冷光里,指尖痉挛般抽搐,在玻璃上划出断续的银痕。

蕾丝裙摆扫过门框的簌响刺破凝滞——她数着那个轻快的脚步声,直到它消失在电梯的叮响声中。

“柠柠,你...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孟远盛看着背对自已的孟柠,枯枝似的手指正无意识摩挲着袖扣。

“这些年...”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艰难滚动,“阿岚她...”

孟柠嗤笑了一下:“孟远盛,都多少年了,现在想起来打亲情牌了?”

“我这些年过的很不好,都是拜你所赐,你不配喊我妈妈的名字,你问她怎么样?”

“因为你她差点死掉,你那时候在干什么?”

“但凡你有点良心——”

“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孟柠因为生气肩膀剧烈的抖动,她死死按着玻璃窗,咬着嘴唇。

孟远盛张了张嘴,良久喉咙里发出闷哼声:“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能不能不要告诉安安你的身份,她是个单纯的孩子,我不想她难过。”

孟柠冷笑,指节重重叩在窗沿,喉间滚动的颤音裹着冰碴:“她是个单纯的孩子?”

她猝然转身,皮质转椅被她推开,撞上一旁的书架,玻璃碎落,惊起一沓尘封的报表。

“那我呢?那我妈呢?我凭什么要为你的错误买单?”

“你凭什么过着这么舒服的生活,当年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妈找你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你要不要脸啊?你怎么不去死。”尾音劈裂成尖锐的冰棱。

她忽然揪住胸口,那里正洇开一片咸涩的潮意——原来剜出来的心隔了七年还是会淌血。

孟柠颤抖着手指向孟远盛:“你真是恶心啊,在这装什么好父亲。”

孟远盛踉跄着扶住桌子,他翕动的唇间漏出陈年雪茄的苦味,却在对上孟柠瞳孔的刹那凝固,他嘴唇微张,浑浊的喘息声里,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声带。

孟柠突然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掌心冒出血痕。

“送客。”

Eva慌乱的推开门,惊惶的目光在两张相似却扭曲的面容间游移,最终停留在孟远盛身侧:“您好,请跟我来。”

……

“终止和盛强集团的所有合作。”孟柠卸了力靠在椅子上。

周围散落了一地的资料。

“啊,好的孟总。”Eva有些吃惊这个决定,她提着医药箱,看向孟柠受伤的手:“孟总,您的手——”

孟柠垂眼凝视着掌心那道暗红的月牙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凹凸不平的疤痕。

喉间翻涌的涩意让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没事,你先出去吧。”

待门锁咔哒合拢,她整个人陷进皮质转椅。

办公室里黑漆漆的一片。

手机冷光映出她发白的指节,拨号键按得极重。

当那声熟悉的轻笑从听筒传来时,她猛地攥紧左手,月牙痕刺痛着掌心:“你满意了?”

“孟柠,早晚要面对的事情。”

那边原本染着笑意的声音裹上冰棱,背景隐约有钢笔敲击桌子的轻响,“你在怕什么。”

“陆淮时,你总这么自以为是。”她突然笑出声,喉间尝到铁锈味。

“嘟——”

会议室,陆淮时盯着骤然暗下去的屏幕,骨节分明的手掌悬在半空。

吊灯在他眉骨投下阴翳,腕表秒针转动,他将钢笔“嗒”地扣在提案书上:“继续——”尾音咬得极轻,却让满室高管不约而同挺直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