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柠站在陈鸣舟身前，看着他缓缓起身时被风带起的衬衫下摆。
那件深灰色衬衫像是被随意套在身上，领口解开两粒纽扣，隐约露出锁骨凹陷的阴影。
衣料挺括的褶痕早已被揉皱，带着几分懒散。
“陈鸣舟，我——”孟柠开口，喉间发紧，目光落在他掐灭烟蒂的右手。
那截苍白的手腕从挽起的袖口探出来，青筋在皮肤下蜿蜒成脉。
烟头坠入铁皮垃圾桶，陈鸣舟转身投来的目光让孟柠猜不透，惹得她下意识咬住下唇。
孟柠食指无意识地绞着裙子边缘，指尖勒出淡红的痕——刚刚脑袋里的所思所想，此刻全化作喉间震颤的气音。
陈鸣舟看向孟柠犹豫不决的样子，开口时嗓音还带着沙哑：“孟柠，我不想听对不起了，你没有对不起我。”
他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惊醒了凝固在两人之间的寂静。
“你不讨厌我吗？”孟柠松开捏紧的手，终于轻声问出口。
陈鸣舟垂眸看了眼孟柠的手，又抬眼看向她：“昨天晚上我对你说的话都忘记了？”
孟柠轻舔了下嘴唇，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你问我什么时候打的另一个耳洞，说我很勇敢，还有，还有——”
孟柠有些急了，她不记得还有什么了，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了？！
“哎。”陈鸣舟轻叹了口气，忽然倾身逼近，松木香混着威士忌的气息笼罩过来。
他垂眸凝视她泛红的耳骨，喉结滚动间扯了扯领口。
陈鸣舟低下头与孟柠平视，孟柠看见男人眼里的自已，神情带着无奈与疼惜，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她听见清冽的，缓慢的声音：“我说，我不讨厌你，从来没有过。”
“可我——”
“你刚开始提分手的时候，我挺生气的，我也知道你说的没错。”陈鸣舟开口，喉结滚动着截断孟柠刚说出口的话，骨节分明的手掌悬在半空，良久又放下去。
“那时候我没什么办法帮你，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让我生气的点是——你觉得你给我带来负担。”他忽然自嘲地低笑一声，孟柠的心有一瞬间抽痛。
“我从来没说过讨厌你，也没有这么想过，你也不是我的负担，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哪怕你利用我，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因为我能帮到你，我觉得被你需要是件幸福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我们说开好不好，不要这样了。我知道之前我总对你隐瞒，不想让你伤心，自私的认为那是你的想法，我不会这样了，孟柠。”
陈鸣舟垂首的弧度近乎臣服，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颤动的阴翳。
他喉结滚动数次才敢抬眼，眸中翻涌的雾霭将散未散，像是被雨水浸透的玻璃。
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渴慕。
陈鸣舟左手无意识揪住衬衫下摆，骨节在衣料下泛起青白，这个向来挺拔如松的人此刻竟显出几分伶仃的脆弱。
他看着孟柠的眼睛带着渴望，乞求被垂爱。
“陈鸣舟，可以给我点时间吗？”孟柠撞进那双总让她心悸的褐色瞳仁里，指节无意识绞着裙子腰带，绒面布料在掌心洇出潮湿的痕迹。
“好，多久。”陈鸣舟开口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可以不要太长时间好吗？”
“一天，我今天要回h市，等我明天回来给你答案，好不好，我说到做到。”孟柠咬牙，看向陈鸣舟，神情坚定。
陈鸣舟眼睛亮了亮，开口时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好，我等你。”
看着孟柠离开的背影，陈鸣舟仰靠在椅子上，他望着她穿着长裙的背影越来越小。
直到陈浠悦的鞋尖不轻不重踢在他小腿外侧才回过神。
“谢了。”陈鸣舟瞥了眼陈浠悦，开口带着懒散。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陈浠悦靠在栏杆边上，撑着下巴看向陈鸣舟。
今天早上陈鸣舟一大早给她打电话，让她到楼下等着，说孟柠回来了，让她帮个忙。
陈浠悦一脸震惊，以为陈鸣舟在开玩笑，没想到来了真的看见了。
“还能怎么办呢，推了她一把。”陈鸣舟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昨天几乎一晚上没合眼。
“那她要是还愧疚呢，还迈不出去那一步。”陈浠悦开口带着不忍。
“那我就再往前走一步，两步，如果——”陈鸣舟顿住，开口哽了下：“如果她还是不愿意的话，那就——”
未说完的话，两个人都明白意思。
陈鸣舟本想勾下嘴角，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如果孟柠不喜欢他了，他做再多有什么用呢。
他承认他今天有些自私卑鄙，他喊来陈浠悦替他说话，因为他知道孟柠惯是心软。
他在赌，赌孟柠心里对他还有一丝情，可现在他不知道他赌对了吗，他害怕了，怕明天孟柠说出的答案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猜不透孟柠的心。
陈鸣舟想跟着去h市，可他知道他不能，再往前迈步，就是在逼迫孟柠了。
他舍不得，也不想。
“走了，先去公司了。”陈鸣舟理了理身上的衬衣，有些疲惫的捏了捏鼻梁，这种时候找点事情做才能减少他的不安。
“成，祝你好运吧。”陈浠悦耸耸肩，挥手离开。
……
孟柠回了h市，带着整理好的手续去派出所改名，从今以后只有许柠了。
时间还早，她走在上学的小路上，周围已经变了许多，原本低矮的楼房都被拆了，学校周围的早餐店也换了不少。
孟柠看见她高中时经常吃的那家包子店，店已经关了，只剩下歪歪扭扭的牌子挂在门口。
身后，从学校里传来三五个学生的嬉闹声，操场上学生们上着体育课。
不知不觉，孟柠走到了大门口，保安看见她，眯了眯眼，原本严肃的脸染上笑容：“你是好多年前的学生了吧，回母校看看啊。”
“我对你可有点印象，那个时候你总和另外一个男生和女生一起，好多年了吧。”保安说着呵呵笑了两声。
“嗯，好多年了。”孟柠礼貌的勾了下嘴角，看向校门内，学校新建了好几栋楼，几乎全翻新了一遍。
“是要进去吗？现在就高三在学校补课了。”保安说着打开门。
孟柠道了谢，有些漫无目的的闲逛着。一整面刻满名字的墙让她停下脚步。
只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名字——陈鸣舟。
这面墙记着每一届学生的名字，密密麻麻，明明都是一样的字，可她怎么就这么清晰的看见了陈鸣舟的名字呢。
孟柠微微踮脚，抚摸着冰冷的墙面，有些硌手，却又带着悸动。
教室里传来学生们的背书声，电风扇呼呼吹着，她仿佛又回到那个充满希望与信仰的高三，那时候她还觉得自已挺幸福。
不知不觉走到了后花园，孟柠坐到台阶上，这里还和她上高中时差不多。
只不过多了几个秋千，树也高大了不少。
她突然发现，这是那时候她伤心难过，被陈鸣舟发现的地方。
少年似乎跨越时空，又一次蹲在她身前。
一滴泪落下，这一瞬间，孟柠有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