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雨总下得猝不及防。
孟柠抱着一本金融学教材冲出地铁站时,毛衣领口早已被雨水洇成深灰色。
寒风裹着雨丝钻进脖颈,她缩了缩肩膀,瞥见街角咖啡店的玻璃窗上贴着一行花体字:Hot Chocolate 4.5£.
“你好,请给我一把伞。” 身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像一柄裹着丝绒的青铜编钟。
孟柠眼前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男人边说边把钱递给老板。
“小姐,要伞吗?”便利店老板探出头,他见这女孩站在这儿半天了,热情询问。
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老板有些抱歉的看向孟柠开口:“很抱歉,就剩下这一把伞了。”
孟柠扭头看清男人的脸,对方也在看着她。男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穿着墨黑色大衣,纽扣系的一丝不苟。
孟柠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雪松香,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笔墨味。
孟柠摇摇头:“没关系,我在等雨小点吧。”
她说完准备离开,一把伞放在她面前,头顶传来声音:“你先用。”
“不用,我跑两步就到了的。”孟柠后退半步,金融教材在手里勒出痕迹。
陆淮时垂眸,看见女孩手里的金融教材,有些失笑的开口:“没记错的话,金融系的教室离这里至少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那我就等雨停了再走。”孟柠仍然拒绝。
雨势骤然转急,豆大的雨点砸在柏油路上迸裂成细碎的水雾。
陆淮时撑开伞,握着伞柄的手又向前递了半寸,伞骨阴影刚好笼住孟柠发梢滴落的水珠。
“等雨停?”他忽然轻笑,目光扫过她湿透的帆布鞋,“那你可能会迟到。”
“拿着吧,我叫陆淮时,是商学院的研究生。”陆淮时勾唇介绍,“我也算是你学长了,帮你点忙也没什么。”
孟柠抬头欲言,却撞见他喉结旁若隐若现的疤痕——像道被熨平的旧折线图,蛰伏在严谨的衬衫领口之下。
“我叫孟柠,谢谢你的伞。” 孟柠最终还是接过伞:“我把钱给你吧。”
“周三下午两点,c栋207有个讲座,那个时候还给我就行。”陆淮时只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转身走开。
孟柠撑伞走进雨里,雨帘里刺入两道车灯,伞面被吹的乱动。
这是她来伦敦的第三个月,仍然一团糟。
刚开始到伦敦时,她不习惯这边的食物,不习惯这边的气候,每天面对陌生人,不熟悉的语言表达让她更加不爱说话。
孟柠住的公寓离学校不算远,与她合租的室友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名字叫Emily,对方很热情,总爱问她有关中国的风俗趣事,还给自已取了个中文名:冉。
这也是孟柠觉得为数不多舒心的时候。
她每天就是两点一线,公寓和学校,什么聚会party一概不参加。
为此Emily经常打趣她:“柠,你的作风真的很老派。”
孟柠只摇摇头,她除了要学习还找了一份工作——在酒店大厅弹钢琴。时薪不错,至少能弥补一下自已的经济压力。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玩了。
……
周三,孟柠到207教室时,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黑压压的一片,壮观极了。她四处搜寻着男人的身影,这把伞也该还了。
但讲座快要开始了,孟柠还不见他的踪影,她只能先坐到椅子上。
抬头,却发现男人站在讲台。陆淮时穿着一身黑色高定西装,身形修长,他单手插兜漫步走上台,开口是流利的伦敦腔。
孟柠要怎样形容那个场景呢,她想成为那样的人,看起来游刃有余,能够掌握全场,气场强大。
对方注意到她,一眼锁定孟柠,他们隔着人群对视,孟柠似乎看见男人笑了一下,转瞬即逝的,仿佛是她的错觉。
陆淮时讲解着他的课题,孟柠发现他讲课很有意思,不是照本宣科,念着枯燥的ppt,而是结合自已的实际经验。她渐渐被吸引,听的津津有味。
陆淮时在本科期间就已经成立EL公司,现在就读研究生,公司有了不错的发展,趋于稳定。
随着掌声的响起,讲座结束,孟柠看见陆淮时身边围着许多人,男人垂眸认真听着学生的问题与疑惑,从容淡定的一一解答。
孟柠就这样站在墙边,静静等待男人忙完。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周围的人都走完了,陆淮时走到孟柠身边,笑着点点头。
“您的伞,还给您。”孟柠将伞递到陆淮时手边,诚恳的开口:“谢谢,有机会的话可以请您吃饭。”
陆淮时接过伞,脸上带着一丝玩味,呵的笑了一声:“怎么还用上敬语了,我也算是你学长,你这么一喊倒是把我喊老了。”
孟柠干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吃饭的话,估计今天不行,我有时间给你发消息吧。”陆淮时说着拿出手机扬眉。
孟柠加上陆淮时的微信,嗯了一声,她想像陆淮时这样的忙人应该是和自已客气一下。
不过孟柠的想法很快被打破了。
这天她和往常一样在大厅中间弹着钢琴,人来人往,孟柠坐在中间,只垂眸注视着钢琴键。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下班时间。孟柠呼出一口气,每天都是这枯燥的曲子,重复的琴键,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一扭头,看见坐在旁边的陆淮时。
男人今天穿着马甲,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袖口微翻,正翻看着杂志。
他见声音停止,站起身来走到孟柠身前。
“弹的不错,不过你似乎不太喜欢弹琴?”
孟柠有些惊讶,居然有人靠听就能知道自已不爱弹琴:“谈不上喜不喜欢,一直弹这几个曲子肯定会有些无聊。”
陆淮时点点头,看了眼手表,勾了勾唇:“走吧,不是要请我吃饭,我今天有时间。”
“啊?”孟柠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淮时嘶了一声:“难道你是在和我客气?”
孟柠摇摇头:“想吃什么,说吧。”一顿饭的钱,她还是请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