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啊——嘎啊——嘎啊——”

三月将尽,从南面吹来的风渐渐柔和,北方的老鸹已进入繁殖期,变得异常聒噪。

邺城南门内一角,建起了一处军营,自从卢植开始在城外建营寨挖壕沟,张角便从府邸搬到此处,以便指挥守城。

营帐内,张角端着一碗粟粥,就着一盘葵菜充当早餐,吃得津津有味。

张梁的信使张四于卯时从北门入城,被城门守卫抓住,此刻被两名卫兵押着进入帐中。

“禀报将军,此人自称是人公将军的信使,前来传信。”一名卫兵单膝跪地,另一名卫兵押着张四站在一旁。

“拜见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属下有幸目睹将军威仪,实乃天大的荣幸……”张四一见张角真容,一把挣脱卫兵束缚,扑通跪地,纳头便拜。

那卫兵一懵,赶紧跟着跪下,埋头不吱声。

张角将最后一口粟粥喝干净,把木碗放在桌子上,擦了擦嘴,缓缓开口:“抬起头来。”

张四闻言,将贴地的脑袋慢慢抬起,与张角四目相对,目光交汇一瞬,复又低头。

“你是张梁麾下信使?”张角语气不疾不徐,自带威严。

“禀告将军,我本是地公将军麾下传令兵,一直在副将高升手底下做事,地公将军仙逝以后,属下跟着高将军投奔到人公将军麾下,后来跟随人公将军攻打下曲阳,没想到高将军他……”

张四有些紧张,语气发抖,啰里吧嗦个没完。

“信呢?”张角没有继续听他的絮叨,开口打断。

见张角询问,张四闭上嘴,立马从怀中掏出信件。

一旁的卫兵见状,一把夺过,瞄了两眼,呈到张角面前。

张角将帛书打开,埋头阅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角举着帛书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脸色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一般,越来越阴沉。

“这都能败?!”

“八万将士被一群乡巴佬打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简直奇耻大辱!”

“粪水攻击?!蠢货!可以丢进黄河的蠢货?”

张角越看越气,猛地站起身来,将手中信件扔到张四头上,双目圆睁,眼中充满愤怒,一脸的难以置信。

张四和两名卫兵战战兢兢,将脑袋埋得更低,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你们两个还呆在这儿干甚?!”张角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木碗跳了起来,“滚出去,把各位将领喊来议事!”

“是……”那两名卫兵连忙起身退出,剩下张四一人孤零零跪趴在地上。

帐内陷入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似乎凝滞不再流动。

“别趴着了,起来吧。”张角长长出了一口气,平复胸中怒气,“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将军,属下,张……张四。”张四缓缓起身,将信件拾起放于桌案,站在一旁惶恐不安。

“卫兵!拿点吃的进来,要有肉!”张角朝着帐外喊了一声。

“是!”帐门口的士兵应声离去,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盘猪肉一碗麦饭回来。

“吃吧,好生休息,待会儿你还得赶路。”张角语气露出一丝关切。

“多谢天公将军赏赐!”张四心下稍安,端着吃食来到帐外,狼吞虎咽起来。

片刻之后,诸位将领陆陆续续赶来。

“那是人公将军派人送来的信,你们看看吧。”张角见众将已全部到位,指了指桌案上的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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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将见张角脸色凝重,隐隐约约猜出几分,没人应答。

副将裴元绍上前将帛书拿起,其他将领围了过来,一起观看。

“啊!这……人公将军竟然也败了!”裴元绍边看边忍不住发出惊叹。

“这些人究竟是哪里来的,竟这般厉害!”众将领脸色铁青,语气错愕中夹杂着一丝畏惧,“八万将士,没坚持一天就被击溃,这简直太匪夷所思……”

“老实说,打成这样,有些丢人!”偏将褚燕不客气道。

“嘎——嘎——嘎——”帐外又传来乌鸦渗人的叫声,似乎在对褚燕的话表示赞同。

张角眉头扭曲,心头更添烦躁。

裴元绍收起信件,语气沉重道:“地公将军丧命在前,人公将军兵败在后,我军兵力损失惨重,如今我等困守邺城,形势大大的不妙。”

一位中年将领接声道:“卢植狗贼老谋深算,在城外建营寨挖壕沟,围而不攻,时日一长,恐生变故,将军须早做打算。”

“局势艰难,诸位将军有何主张,但说无妨!”张角坐于主位,将道袍披在身上。

裴元绍稍作沉思,开口建言:“令人公将军率军增援,与我等夹击卢植,可解当下危局。”

那中年将领提出反对意见:“不妥,人公将军刚败,刘备等人虎视眈眈,广宗乃我军战略要地,须重兵把守,切不可失。”

裴元绍闻言,追问道:“那你有何良策?”

中年将领歪了歪脖子,坦言道:“我倒是没什么良策,只是据实直言。”

“没有计策,说这些有何用?”偏将褚燕开口呛道,语气又冲又楞。

中年将领冷哼一声,并未回答。

张角指节敲了敲桌子,给出意见:“老将军所言有理,广宗决不能丢,我那无能的三弟,还是留在那儿守城最好。”

裴元绍会意,躬身道:“既然如此,不如放弃邺城,率军从北面突围,沿漳水退至广宗,卢植所部要是追来,他们的粮草补给线必然拉长,届时,咱们集结巨鹿广宗一带的十多万人马,伺机围而歼之。”

“那他们要是不追呢?白白将这座好好的城池拱手送人?”褚燕激昂喝问道。

“若他们不追来,咱们便如人公将军信中所说,向北挺进,夺回下曲阳,为地公将军报仇,继而占据冀州北部,图谋幽州。”裴元绍语气坚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是啊,邺城实难久守,不如回广宗……”

“有道理,先甩掉卢植再说……”

“有个屁道理,依我之见,冲出城去,干他娘的!”

“哎哎哎,年轻人勇气可嘉,不可鲁莽!”

各将领听闻裴元绍所言,纷纷点头附和,除了愣头青偏将褚燕。

张角将道袍穿好,又敲了敲桌案,凝声道:“裴将军所言有理有据,甚合我意,不过,我们不能轻易弃城而去,在突围前,我要给卢植送一把大火。”

一听张角神秘莫测的言语,众将神情为之一动,褚燕尤甚。

张角当下在桌案上铺上绢帛,奋笔疾书,片刻功夫,便将信写好。

张角朝门外喊了一声:“张四!进来!”

“在!”张四闻声跑进帐内,抱拳跪地。

“速速赶回广宗,将此信交于人公将军,让他安心守城,不可妄动。”

“是!”张四双手接过信件塞入怀中,领命离去。

张角面向诸将,高声道:“诸位,今晚袭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