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三更鼓声敲响时,长安城南的集市悄然苏醒。白日的繁华散去,暗巷里却多了几分诡谲。流传的传说让人谈之色变:每月十五,这里会变成“鬼市”,人声鼎沸,却无人影,连路过的野狗都会哀嚎逃窜。
许多胆大的书生、商贩或行脚僧都曾试图探究这“鬼市”背后的秘密,却无一人生还。久而久之,这片地方成为了城中的禁忌。
可今夜,却有一个人挑着灯笼,缓缓走入那片禁地。他身着灰衣,头戴宽沿斗笠,腰间挂着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身后背着一个古旧书箱。风起斗笠微掀,露出一张清俊却淡漠的面庞。这人叫云无镜,是一位名声大噪的“镜书师”。
镜书师并非普通官吏,更不是寻常捕快。他的职责是在冥冥之中破解那些“不该存在的真相”。传闻他的书箱里藏着一本古老的典籍,名为《镜隐书》,能映照人心,也能看透鬼神。谁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只知道每一页都记载着一桩桩匪夷所思的悬案。
此刻,云无镜停在鬼市入口,冷眼扫过寂静的街道。地上的青石板湿滑,仿佛刚被鲜血洗过,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香气。他微微蹲下,手指轻触石板,一抹暗红色的液体沾在指尖。是血,却已凝固许久。
“有意思。”他喃喃道。
忽然,前方传来清脆的铃铛声,细弱却直击人心。云无镜抬头,只见雾气中浮现一队影影绰绰的身影:有老翁挑担,有商贩叫卖,有妇人低头轻笑,甚至还有孩童嬉戏。但无一例外,他们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苍白。
“果然是‘无面人’。”云无镜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抽出长剑,剑锋上铭刻着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他以剑尖点地,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刻下一个古怪的符号,随后低声念诵:“镜隐开,虚实现。”
那符号陡然一亮,光芒如潮水般蔓延,笼罩了整个鬼市。所有的“人影”都定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下一刻,一声尖利的哭号声划破夜空,刺耳至极。那些无面人的身影开始崩解,化作浓稠的黑烟,随风消散。
但云无镜的脸色却未放松,反而愈发凝重。
就在黑烟散尽之际,一个惨白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他的身后——那是一位白衣女子,披散的长发掩住了面庞。她的手中抱着一个破旧的木匣,匣子上缠绕着铁链,链子上刻满了奇异的符文。
女子的声音低沉冰冷:“你为何踏入此地?此匣,非人能开。”
云无镜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前方。他淡淡一笑,声音平静却带着威严:“既然你现身,就证明答案已近。我此来,不为匣,而为真相。”
女子沉默片刻,随即抬起手中的匣子,冷冷说道:“真相?你能承受吗?”
她猛地打开匣子,一瞬间,血光四射,整个街道都被染成了猩红的颜色。无数模糊的人影从匣中冲出,直扑云无镜而去。而他却不慌不忙,猛然将《镜隐书》从书箱中取出,翻到一页,用力一拍!
只听“轰”的一声,书中洒出大片金光,将那些人影牢牢压制。书页上的字迹缓缓浮现,竟然是一首古老的诗:
“人影无真鬼无形,假面背后有罪灵。欲得真相须献祭,一念成魔半生倾。”
云无镜微微皱眉,冷笑一声:“果然,是你们。”
那一瞬,他抬起头,目光如剑,直视女子掩面的长发——
“你的脸,究竟是谁的?”
面具之下
白衣女子的身影在血光中微微晃动,长发遮住的脸庞似乎隐藏着某种深渊。她未答话,冰冷的气息仿佛凝固了空气。四周的景象扭曲成一片混沌,脚下的青石板竟缓缓裂开,隐约可见下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渊洞。
云无镜目光微凝,他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从女子手中的木匣中扩散开来,仿佛要吞噬一切。他手中《镜隐书》微微震颤,书页自动翻动,金光流转,浮现出另一行古字:
“血匣锁罪,借面存魂;窥者成囚,离者毁身。”
云无镜心中冷笑:“原来如此,这所谓的‘鬼市’,不过是你们用来掩盖秘密的皮囊。”
他大喝一声,手中长剑骤然挥动,一道锐利的剑光直斩向女子。剑光穿透空气,如同雷霆落下。然而,就在剑锋即将劈中女子的一瞬间,她身影一晃,竟如一阵烟雾般消散。与此同时,木匣的盖子猛然关闭,那些挣扎的人影也随之消失。
女子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依旧冰冷如霜,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嘲弄:“云无镜,你以为你能逃得了这个局?”
话音未落,整个街道突然被浓雾笼罩,四周的景象急速变化。原本破旧的鬼市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古老的庭院。院中陈设残破,长满青苔的石桌旁,放着几个歪斜的木凳,庭中唯一的枯井散发着浓烈的腐朽气息。
云无镜低头,看着脚下那片刻着奇异符文的青砖,微微一笑:“幻境?不够格。”
他双手结印,将手中的长剑插入地面,轻喝道:“镜开!”
话音刚落,《镜隐书》再次绽放光芒,金光如潮水般涌出,直逼四方虚妄。庭院的场景骤然一滞,墙壁开始龟裂,屋顶坍塌,露出漫天昏暗的红云。
就在这一刻,枯井中突然传来“咚咚”的声响,如同有人从井底敲击井壁。随后,一个苍老而低沉的声音幽幽传来:
“云无镜,三百年前,你师门的血债,今日要还清了。”
云无镜听到这声音,瞳孔骤然一缩。他紧紧盯着枯井,眼中浮现一抹复杂的神色。这个声音,他并不陌生——是他师父云惊霄生前最痛恨的仇敌,世人称其为“炼面师”。
炼面师的存在,是传说中的禁忌。他以人面炼制魂器,吞噬生魂以延续自已的生命。据说,他制造的每一张“面具”都寄托着一个冤魂,而这些面具戴在不同人脸上,能模仿任何身份。
云无镜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炼面师,原来你还活着。”
枯井中传出森然冷笑:“活着?哈哈哈,我不过是个影子。真正的‘我’,早已成为你们师门的踏脚石。当年云惊霄毁我千年面藏,如今,你是否愿意代他偿还这份债?”
井中的敲击声越来越急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爬出来。云无镜看向井口,眼中寒光一闪。他知道,所谓的“偿还”,不过是炼面师想借此机会将他拉入深渊罢了。
他右手一扬,长剑从地面拔起,指向枯井:“师门的债,自有公断,但你今日若敢现身,我必让你再无退路。”
井口的黑暗处,隐约浮现出一张脸,那张脸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森森白牙。它缓缓开口:“公断?你以为这世间还有真正的‘公’与‘断’吗?”
那声音刚落,枯井四周的符文骤然碎裂,一股强大的阴风从井中冲出,整个庭院开始剧烈颤抖。云无镜却没有退缩,他深吸一口气,将《镜隐书》高举过头,冷声念道:
“镜隐书,第七页,罪灵封印——现!”
书中骤然飞出一道漆黑的锁链,带着雷霆般的气势直冲井口。锁链与井口的黑气相撞,发出一声巨响。霎时间,整个幻境开始崩塌。
在剧烈的震动中,枯井的声音忽然变得微弱,但最后却留下了一句冰冷的低语:“云无镜,你的结局已被写在书中,你逃不掉……”
话音未落,幻境完全破碎,云无镜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已已然回到鬼市的街道,身周一片死寂。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镜隐书》,书页上隐隐浮现一行血字:
“第二张面具,已现人间。”
云无镜脸色微变,喃喃道:“第二张……果然,才刚开始。”
双面人
长安城的晨钟在薄雾中响起,打破了夜的沉寂。云无镜站在鬼市入口,长剑已入鞘,书箱重新背上。他神色凝重,仿佛思索着什么,目光扫过街道上的青石板。那上面,隐约残留着昨夜被血光侵染的痕迹。
“第二张面具,已现人间。”
这八个字如魔咒般在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第二张面具……”云无镜喃喃道,“难道那白衣女子的匣中,封印的便是这面具的宿主?又是谁,将它带入凡尘?”
他抬起头,眼神冷然。长安城繁华背后,暗流涌动。鬼市之谜刚揭开一角,他便意识到这不过是一个更大的局的开始。
长安城中,权贵云集,消息传递如水流般迅速。一个与平民绝少交集的地方——靖安司,也在这一天早晨得知了鬼市惊现异象的消息。
靖安司是大唐皇室设立的秘密机关,专司调查世间离奇之事。今日,靖安司的掌司林玄策正坐在案前,凝视着一张画卷。画卷上,赫然绘着一个女子,白衣长发,面容模糊。
这幅画并非出自凡人之手,而是靖安司的机关“流沙镜”所映现。凡被镜子捕捉之人,无论是人是鬼,其身上的真相都会化作图像烙印。
然而,这幅画却让林玄策大感不安——女子的脸本该被镜子显露,但无论如何细看,她的面容都如水波般模糊,无法辨认。
“掌司大人,此乃鬼市中所见的白衣女子。”一名手下低声汇报,“根据探子传回的消息,云无镜昨夜曾与她交锋,但具体细节无人知晓。”
“云无镜……”林玄策眯起眼睛,声音低沉,“他已经许久不曾现身了。没想到,这次竟与炼面师的遗物有关。”
他抬手捻起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镜”字,显然是某种特殊信物。
“备马,”林玄策站起身,声音带着决然,“我要亲自去见他。”
正午时分,云无镜在长安城的南市茶馆落座。他一身朴素,斗笠遮面,看似寻常,却无意间透露出一股不容轻视的气势。茶馆虽喧嚣,他却仿佛身在静谧之地,独自端坐,细细品茶。
忽然,一阵凉风自门口吹入,带来几分肃杀之意。云无镜抬头,只见一位身穿墨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而入。他剑眉星目,眼神如鹰,腰间佩着一块绣有靖安司标志的令牌。
林玄策径直走到云无镜面前,微微抱拳:“云兄,别来无恙。”
云无镜放下茶盏,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林掌司亲自登门,不知有何指教?”
林玄策拉开凳子坐下,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云兄,靖安司调查炼面师遗物已有多年,却始终无功而返。如今,听闻鬼市中现出踪迹,且与你有关,我岂能坐视不理?”
云无镜目光微动,淡淡道:“炼面师的事,与我无关。你该知道,我早已不问世事。”
“可你昨夜却出现在鬼市。”林玄策的语气陡然一沉,“云兄,莫非你也在寻找那‘第二张面具’?”
此言一出,茶馆中忽然一片寂静,连那些谈笑的客人也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仿佛有人施了无声的咒语。云无镜与林玄策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片刻后,云无镜缓缓开口:“面具的事,的确古怪。但你们靖安司想要知道真相,恐怕也不是靠跟踪我就能解决的。”
林玄策微微一笑:“云兄此言差矣。靖安司从未怀疑你的立场,只是觉得,炼面师的面具既已现世,若无人制止,它将为这长安城带来无尽祸害。”
他压低声音,语气冷冽:“你可知,这第二张面具的能力?”
云无镜眉头一皱,林玄策没有等他回答,便冷冷吐出四个字:“双面夺心。”
云无镜眼中闪过一抹震惊:“双面夺心?竟是它?”
“正是。”林玄策点头,声音中带着几分肃杀,“据传此面具可让人拥有双重身份,白日为人,夜晚为鬼。戴上它的人,若心性不坚,最终会被第二重身份吞噬,化为行尸走肉。更可怕的是,面具能模仿任何人的样貌,一旦落入不轨之徒手中……”
林玄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其中的含义已不言而喻。
云无镜沉默片刻,眼神逐渐冷静下来。他缓缓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再查一次。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种危险的事,我可不会无偿出力。”
“靖安司自会给你交代。”林玄策嘴角微扬,将一份密封的竹简递给云无镜。
云无镜接过竹简,目光一扫,瞳孔微缩。
竹简上写着一行字:“面具之人,三日后,将现于春云楼。”
春云楼谜影
春云楼,长安城中最繁华的青楼,不仅因其红袖添香,更因其背后的复杂势力,牵连着诸多权贵与商贾。这里是谣言的温床,也是秘密的坟墓。每当夜幕降临,灯火通明的楼阁如璀璨星辰,掩盖了其中的暗流涌动。
云无镜站在春云楼对面的茶肆二楼,透过窗户远远观望。他的目光落在那抹红灯绿影中,眸光深邃,仿佛洞穿了华丽外表下的阴影。
林玄策的消息十分明确:三日后,第二张面具的持有者会现身于春云楼。然而,谁是持有者,面具又会以何种方式出现,这一切依然是谜。
他手指轻敲桌面,回忆起密竹简上的附注:“面具之人常携一花形玉佩,此物是其身份之证。”
“花形玉佩……”云无镜喃喃自语,眼神微微闪烁。
夜色渐浓,春云楼中一片欢声笑语。云无镜终于起身,缓缓穿过街道,混入涌动的人流。今日,他换了一身墨色长袍,戴着半遮脸的斗笠,显得低调而神秘。
走进春云楼,眼前的景象一片奢华:红烛高照,彩绸飞舞,女子们或弹琴或歌舞,客人们觥筹交错,尽显纸醉金迷。
云无镜目光冷静,从人群中扫过。他注意到,楼中有几处暗中布置的哨位,那些侍女的举止虽柔和,但眼神锐利,显然并非普通人。
“靖安司的眼线果然也到了。”云无镜心中冷笑。他取了一壶酒,随意落座在靠近角落的席位,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假装翻阅,实则暗中观察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