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十日。

咏珍的想法不只是因我的求婚而改变。近段时间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久久的卧床,咳血量频繁增加。

主治大夫前些天问是否需要做化疗,这点是完全按照咏珍的意愿,经过再三的权衡利弊。

医院给了考虑的时间,并告知了在两天后的凌晨五点,也就是这个月底,待一切安排妥当就开始……

这个闷热与压抑的午后,候鸟们离开了平日栖息的枝头,低空盘旋,林子间穿梭,鸣啼声叽喳个不停,疾速的扑翅遁匿林子。

天边悠然飘荡的云朵蜕变为阴沉的铅灰色,初起的微风原起还是岑寂无声的掀着大地上枯黄的落叶和腾起的尘烟,而远山巅的密云中不断闪烁的雷电是暴雨前预示。

也不过须臾,木棉花树的叶子飒飒作响,雨率先淅淅沥沥落了下来,仅又是一瞬,黑云更加密集浓重且滚涌,一阵闷雷炸来,磅礴大雨铺天盖地的砸下来。

俄而,风借助雨势向世界肆虐,万物在骤雨中变得模模糊糊,山间爬起浓浓的云雾,分不清东南西北。

雨更猛烈了,风不再收敛了,狂风暴雨摇撼着树冠,它们不由得均匍匐着身子倾斜,摇摇欲坠。

雨水撞击楼下的铁皮遮阳板弹起呕哑嘲哳声,顺着排水口筛管投下激起层层叠叠的浪花。

我久伫在窗边,眼睁睁的凝视着这几天突如其来的第一场暴雨,霹雳雷闪不断,轰隆的一响,杯里平静的水都颤开涟漪,窗户剧烈抖动。

我内心不再平静,反而是一种惶恐,赶忙拉上纱帘不再观看。

背过身子回到咏珍身旁,她半倚靠在床上,娴静的盯着窗外,只可惜暴雨已经被我拉上了帷幕。

在以前的咏珍是个听到打雷声都下意识捂住耳朵,我看她眉头紧锁,脸色忧愁,忧心忡忡,碍于干扰到她,就在一旁待立着。

伯母和小姨也在,我不太敢放开手脚,和咏珍做一些过分亲密的动作,适当的保持一些距离感这让我觉得畏手畏脚。

“你真的想好了嘛?”我开口问咏珍。

她颔首,不置可否笑了笑,不算干涩,眼袋有些暗沉,近来睡眠质量并不好,腹部的疼痛令她摄食也微少,干呕频频发生……

“……好!”我心中惆怅,又颤栗着不安的事情会来临。

在咏珍休息的一两个小时,我独自在这层走廊踯躅,挨着阳台苦思深远,直到一声炸雷贯耳,我才从中惊醒过来。

没有坐电梯,迎着楼梯口往一楼走去,步过寥寥无人的冷清廊道,在一旁的长椅坐下,外表平静的凝视着那漩涡状的水花,在沟渠源源不断涌入,杂乱无章的树叶也掩埋不住晶莹的花辨。

无数的花羽,残败地铺开了一条小径,掺杂着鲜绿的茎叶滚滚流下,我还没能等到亲手摘下它们,就已凄美的姿态与我招手告别。

雨水的冲刷下,浑有泥土的清新。他们并不自由,是外力的推动,可是,它们的一生从不是自由的,宿命本是注定,自由也是在枷锁的前提下。

我心中暗叹,但是,花儿也给予了这片天地芬芳艳丽的光景,活过、舞过、至少精彩。

我不再去留意这一伤景,起身漫无目的往大厅走去,这是午休时间,人少是该的。

“唉!听说了没?四层那个小女孩今天在手术中走了……昨天还跟我打招呼呢。”

“是那个患重病的李什么妍来的,唉,真不幸,一口气时,还说着要化作蝴蝶呢……”

“嘘!小声点,你们俩别败坏了医院的名声……”

大堂站台三位护士在窃窃私语着一些敏感话题。

我隐约中听到这,就想起了在花墙结识的那位小姑娘,心里顿时绞痛,连身子都开始抖动了来,眼前宛如一片血慕,笼盖住了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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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急促的呼吸中平静下来,我在一次回到那堵月季花墙前,此时大雨依旧没有减弱,厚重的雨幕倾注着缤纷的花蕊,噼里啪啦的砸向大地。

我弯下腰,拾起冲到水渠处的一朵洁白色蔷薇花,它的花瓣已被雨水冲洗的体无完肤,残破不堪的花蕊岌岌可危,混杂颗粒状的灰尘枯屑。

我将其合于指间,进行了一次祷告的仪式。

接近傍晚,雨渐少了,天空放晴,但并没有我希望出现的彩虹,此时此刻,我站在窗边,愁眉不展地望那棵木棉花树看去。

已经有不少的鸟儿倾巢演奏,啄着湿漉漉的羽毛,清脆的啼鸣划破长空,又忽地振翅高翔,消失在晚景中。

日落还是那般沉沦,咏珍拒绝了我的邀请,原因是她身体的原因,病情的加重。

伯母小姨一整天都在陪伴,我偶尔待个十来分钟,就带门回到自已的房间。

夜晚八点,我订的婚纱礼服到了,只好自已去取回来。

没告诉咏珍,想给她一个惊喜,女孩子嘛!收到爱人的礼物,会情不自禁让人讨喜欢的。

我手提着礼盒与花束,登上电梯,路人羡慕的眼投来赞叹的目光,心里不由乐哼着,一路上臆想为你披上婚纱的模样。

我微笑着推开掩着的门,咏珍并没注意到我,径直走到窗台边,这时的她和伯母一起看着雨后的余晖。

咏珍戴着粉色的帽子,坐在轮椅上,自然是看不到,晚霞依然是那样绚烂,空气里一股泥土的清香,这房间本来是充斥着一种‘闷’。

我来到她的左侧,她回眸昂首看了一眼我,嫣然一笑,久久溢心,朱唇微微的一启,那双不安的小手缓缓的从腹部挪开,扯了扯我衣角。

伯母同咏珍说了句话,就退出了聊天,走出了房间,只剩下我和咏珍在逼仄中度过二人时光。

咏珍声音日渐沙哑,温柔不变,笑着对我:“玥,你出去了嘛?头发湿了,快去吹吹!”

“嗯嗯!我去拿了点东西,亲爱的,要不猜猜看!?”我抚摸了下她的小脑袋瓜,隔着帽子。

也许我没还习惯她戴着帽子……全都剃了。

她也没有过多的在意,在我面前吧。

她轻轻的晃了晃脑袋,不置可否,眼眸瞅了瞅我背后,回首轻柔的点了点我的鼻尖。

“是婚纱嘛?”

“你怎么知道啦?!”我一脸震惊,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