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幽深的青云镇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夜风吹过,街巷间挂着的灯笼轻轻摇晃,发出微弱的红光,仿佛有一双双眼睛窥探着过往的行人。然而此刻,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声声悠长的箫音自远方传来,凄凉而哀婉,似诉不尽的离愁别恨。
镇外的枯树林中,一位青衣书生正沿着小路缓缓而行。他面容清秀,目光却透着几分疲惫。他叫许清然,乃书香门第之后,为赴京赶考,途经此地。只是,他没想到,这青云镇竟有着如此诡谲的氛围。
“呜——呜——”箫声愈发清晰,似从林间深处传来。许清然脚步一顿,四下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块石碑上,依稀刻着“奈何桥”三字。
“奈何桥?”他皱眉低语,“这是何处?为何会有如此奇异的名字?”
正疑惑间,一个清丽的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公子,这里可是你不该来的地方。”
许清然回头,只见一位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静静地站在夜雾中。她容貌如画,却透着一丝冷艳,长发如墨般垂至腰际。手中抱着一支玉箫,正是方才发出箫声的乐器。
“姑娘……你为何独自在此?”许清然按捺住心头的疑虑,试探着问。
女子微微一笑,笑容却带着几分怅然:“此处乃人鬼交汇之地,凡人踏入,恐难安然离去。公子若不想惹祸上身,还是速速离开吧。”
许清然心中一惊,但书生的傲骨让他不愿显露胆怯:“此地不过寻常树林,何来人鬼之说?姑娘若有隐情,不妨直言,在下或许能助一臂之力。”
女子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似有波澜轻起,片刻后轻叹一声:“你若真有胆量,便随我来吧。但记住,入了此境,便不再由你做主。”
话音未落,女子转身朝树林深处走去,白色衣裙在月光下如梦如幻,飘然若仙。
许清然犹豫片刻,最终咬了咬牙,抬步跟了上去。一路上,他听见风声如啜泣,树影摇曳如鬼魅。女子走得极慢,但每当他快要追上时,她总会若有若无地拉开些距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豁然开朗。一片湖泊映入眼帘,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天上明月。而湖心,则伫立着一座孤岛,岛上有一座破旧的小楼,灯火摇曳。
“此乃镜湖。”女子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湖心的小楼,藏着无数离奇的故事,你若敢探,便自已进去吧。但切记——楼中有镜,切勿照之,否则会失去你最珍贵之物。”
女子的话语如警钟在耳,然而许清然却不信邪:“世上哪有如此邪门之事?姑娘莫非是在戏弄于我?”
女子低垂眼眸,轻声道:“信与不信,由你自决。但公子,这世间许多事,并非眼见为实。”
话音落下,女子的身影竟在夜风中渐渐消散,只余下一缕箫音,回荡在林间。
许清然愣在原地,望着湖心的小楼,心中犹如巨石压顶:是冒险一探,还是原路返回?
镜中惊魂
月光如水,洒在镜湖之上,泛起粼粼波光。许清然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步履稳重地朝湖边走去。他的心中虽有几分不安,却被求知的欲望与年轻的锐气压制。
湖边停着一叶小舟,船尾还系着粗绳,似是早已为他备好。他略一犹豫,踏上了小舟。湖水出奇的平静,轻轻摇动船桨,水波却丝毫不响,仿佛整个湖泊陷入了沉睡。
随着小舟接近湖心小楼,周围的雾气越发浓厚,灯火的光芒忽隐忽现,像是孤寂的鬼火。片刻之后,小舟抵达了湖心岛。他抬头望去,那楼阁虽破败不堪,却依然透着几分古朴雅致。朱漆斑驳的门匾上,隐约可见“镜花楼”三字。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陈设简朴的厅堂,墙上挂满了古旧的画卷,卷轴微微发黄,显然年代久远。厅堂正中摆着一面铜镜,高约一丈,雕花镜框上镶嵌着暗红色的宝石。铜镜表面光滑如新,竟能清晰倒映出他的身影。
“这就是女子所说的镜?”许清然眉头紧锁,心中隐隐不安。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见楼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低低的吟唱:“镜中花,水中月,前尘若梦,此生缘灭……”
许清然循声望去,只见楼梯拐角处缓缓走下一个女子。她一身红衣,眉眼如画,与方才林中那素衣女子有七分相似,却多了一份妩媚与妖娆。
“公子夜访此地,可是为了寻求答案?”红衣女子盈盈一笑,声音如泉水叮咚,却带着些许凉意。
“你是何人?”许清然不动声色地问。
红衣女子却未直接回答,只是幽幽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公子若想知晓真相,何不先看看这镜中之景?”
许清然心中警铃大作,想起素衣女子的警告,连忙别过头去:“姑娘莫要诓我,方才有人告诫,这镜中暗藏邪祟,不可轻易照之。”
红衣女子闻言,笑意更深:“世人总爱将自已不懂的事物称为‘邪祟’,公子连真相都不敢一探,又如何称得上是读书人该有的胆识与气魄?”
她的话犹如一根针,扎进许清然的心。他一向以博学自居,如何能容忍被人如此轻视?犹豫片刻后,他缓缓转过头,将目光投向铜镜。
然而,他在镜中看到的,并非自已的倒影。
镜中,是一个与现实截然不同的世界。漫天飞雪之中,一座巍峨的城楼矗立着,城下有无数披甲将士正在厮杀,刀剑交鸣之声震耳欲聋。血染红了大地,呐喊声中,镜中的许清然一身战甲,挥剑斩杀敌军,目光中满是冷酷与决然。
“这……这不可能!”许清然大惊失色。他不过是一介书生,何曾经历这般战场杀伐?
红衣女子轻声说道:“镜中所显,乃是前世之因。公子,莫非你从未怀疑,为何会对刀剑兵法有着不解之缘?”
许清然听罢,心中大震。他自幼熟读兵书,虽未曾习武,却对阵法之道有种与生俱来的直觉。这一切难道真是前世所致?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镜中画面骤然一变。他看到一名白衣女子跪倒在战场之上,眼神哀伤而绝望。而她的面容,竟与那素衣女子一模一样!
“清然哥哥……你为何要亲手杀我?”镜中的女子声音凄厉,泪水如雨而下。
许清然心头如遭重击,猛地退后几步:“不!这不是真的!”
铜镜中忽然涌起一片猩红,仿佛鲜血从画面中溢出,一滴滴滴落在地板上,散发着腥甜的气味。而红衣女子则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公子,这一切只是开始,你做好迎接它的准备了吗?”
前尘未了
许清然感觉胸口一阵压迫,镜中的景象仿佛一场噩梦,令他无法自拔。那白衣女子的哭声久久回荡在耳边,仿佛在撕扯着他的心。
他猛然转身,欲离开这座楼阁,却发现那红衣女子已拦住了去路,双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透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诱惑。
“公子,怎么急着走?”她的声音如柔丝缠绕在许清然耳畔,“前世的记忆,莫非真的如此可怕?你以为逃避,就能忘却?”
许清然紧紧握住手中的书卷,冷冷道:“你究竟是谁?为何对我知之如此之多?”
红衣女子轻轻一笑:“我不过是镜花楼的一部分罢了,所有进入此地之人,皆会看到自已的前世。我所知的,不过是你的一段过往,与你何干?”
她步步靠近,眼神似有千丝万缕的纠缠:“那女子,是你前世的未婚妻。你们曾是两国联姻的使者,本该同心协力,缔造盛世大业。可你却因权谋之计,将她推入敌营,亲手让她死于非命。”
每一句话,如刀割般刺入许清然的心脏。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耳畔回响着镜中女子的哀求与泪水。他不记得自已曾有过这段前世记忆,却又无法抑制地感到一阵阵的痛楚。
“你胡说!这怎么可能!”许清然双眼泛红,声音却因内心的剧烈波动而有些颤抖,“我不记得任何前世的事!这不过是你设下的骗局!”
红衣女子不紧不慢地摇头:“你可以不信,但这镜子从来不会撒谎。你在那场战乱中,为了家族的利益,将她推入万丈深渊。她死后,魂归此地,化作了镜中之灵,每一日每一夜,都在这镜中守望,等待你来赎罪。”
她伸出纤纤玉手,指向镜中:“你若想解脱,就必须面对你曾经的错误,接受她的原谅。否则,无论你如何逃避,终将被这段因果纠缠终老。”
许清然的双腿忽然如铅块般沉重,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似的,无法动弹。他盯着那镜子,脑海中浮现出种种破碎的画面——一片血色的战场,白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滚滚烟雾中,而自已则无情地转身离去,背后传来她绝望的呼喊。
“你做了什么?!”他大声吼道,声音中充满了无助与痛苦,“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红衣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你不记得,是因为你心中有愧,不敢面对。但镜中所显,乃是你内心最深处的真相。你可以逃避,但无法抹去。”
许清然跌坐在地,双手抱头,像是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那怎么办?”他低声自语,“我要如何才能赎回她的魂魄?”
红衣女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走向楼上的一个房间,转过头时,她眼中透着些许莫名的神色:“来吧,许清然。前世的因果未了,你若真想解脱,便必须亲自走一遭。”
她的话语似乎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许清然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房间里,摆满了古老的书卷与符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弱的香气。房中央的桌子上,静静放着一枚古铜镜,镜面黑漆斑驳,似乎隐匿着无数故事。
“这是?”许清然问。
红衣女子缓缓走到桌前,指着铜镜:“这是镜花楼的真谛所在。你若想解开前世的因果,便要触碰这镜,去面对自已曾经做出的抉择。”
许清然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触碰到了那镜面。镜面冰冷如铁,手指接触的一瞬,仿佛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拉入其中。
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觉。
下一秒,许清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已身处一片陌生的战场。血与火交织,天际被浓烟遮蔽。远处的城池已经陷落,城墙上燃起熊熊大火,哀嚎声四起。四周是身着铠甲的将士,挥舞着兵器,刀枪碰撞,鲜血四溅。
“这是……”许清然的心脏狂跳不止,眼前的一切竟与镜中所见如出一辙。
他低下头,看见自已身穿战甲,手持长剑,正站在一座血腥的战场中央。四周的敌人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眼中只有盲目的仇恨与杀戮。
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那人身穿白衣,面容清丽,正是镜中所见的女子!她手持一把长剑,眼神坚毅,但脸上却透着无尽的悲伤。
“你在做什么?”她的声音清冷,却似带着一丝破碎的哀求。
许清然一愣,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已无法发声。周围的世界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雾气笼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女子的眼神,透过迷雾直直地看向他。
“你曾经说过,要保护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让我们分离。”
许清然的心如同被千万根钢针刺穿,一股无法言喻的痛苦从心底升起。他无力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庞,却怎么也靠近不了。
“原谅我……”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但女子的身影却越来越远,消失在战火的烟雾中。就在他失去意识的那一瞬,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清然,若你能悔过,我们便能再见……”
魂归何处
许清然再次睁开眼时,已不再是那个血色战场。他发现自已置身于一间幽静的书房,四周的书架上堆满了古籍与卷轴。空气清新,窗外传来一阵阵鸟鸣声,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但他的心中却翻江倒海,无法平静。那白衣女子的身影,似乎还在眼前浮现,她的声音与眼神,久久萦绕在耳畔。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已依然穿着那副沉重的战甲,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虽然眼前的景象已变得如此宁静,但他心底的涌动却未曾停止。
突然,他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声。许清然猛然回头,只见红衣女子缓步走进了书房。她的眼中依然带着些许神秘,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他此刻的困惑和挣扎颇有一丝满意。
“公子,如何,终于回过神来了吗?”她微笑着问道,声音中有一丝调侃。
许清然紧紧盯着她,心中一阵恼火:“你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将我拖入那个噩梦般的战场?你到底想让我如何面对那段过去?”
红衣女子轻轻叹了一声,缓缓走到书桌旁,指了指桌上的一枚小巧的铜镜:“你自已早已知道答案,公子。那场战斗,那个女人,是你无法逃避的命运。你曾是英雄,曾是将领,而她,便是你命中注定的劫数。”
“劫数?”许清然眉头一皱,“我不是一直在做一个清高的书生,怎么可能有这些无关的前世因果?你是在拿这些事情戏弄我吗?”
红衣女子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悲悯:“公子从未真正理解过因果的意义,才会如此轻视自已过去的选择。每一段因果都带着深重的痕迹,不是逃避就能抹去的。”
她指了指铜镜:“你看过前世的因果,既然如此,就该明白,这并非一个简单的梦境,而是你无法摆脱的宿命。前世的你,害死了她,今生的你,心中一直无法释怀,这一切,都纠缠成了现在的你。”
许清然心中一震,低头看向那镜子,犹豫了一瞬,最终伸出手,指尖轻触镜面。镜子表面顿时泛起一阵涟漪,像是水面微微荡开,镜中的画面再次变换。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战场,也不是那片血色的荒野,而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院落中,绿竹成行,红梅吐蕊,青石板路上铺着一层淡淡的落叶,空气清新。一个女子正坐在石桌旁,低头写字,她的眉眼温柔,气质清雅。
“这是……”许清然下意识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