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元梅的语音

张嚣吴美达确实热得快受不了了，尤其是吴美达，本身就有点胖，比别人更不耐热。

“嚣哥，我都快中暑了！”吴美达抬手给自已扇风，嘴里有气无力地说着。

“别急，一会儿就走了，”张嚣拿着手机，盯着骑手所在的位置，“还有三分钟，外卖就到了，等方元元收到外卖，我们就离开。”

吴美达“哦”了一声，看向张嚣：“你这是把他当无自主行动能力者对待呀！”

张嚣头都不抬：“嗯，他太瘦了，我要不送早饭，他都不吃的，午饭，我估计他最多也就自已下个面，那能有什么营养，你看看那胳膊，那腿，女孩子的都比他粗。”

吴美达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是，别说他生病了，就是没生病，一个人也是乱吃，你给他点啥了？”

“他经常饥一餐饱一餐的，估计肠胃也不太好，给他点了个乌鸡汤，一个蘑菇炖蛋，一个油麦菜，都是清淡的，既补又不伤肠胃。”

张嚣瞅着地图上显示“骑手已经进入小区，距离目的地还有两百米”，心情雀跃不已。

“已经进小区了，马上就会送到，”张嚣见吴美达确实撑不住了，只能使出杀手锏，“一会儿，我带你去旁边的店里吃饭，那里有空调！”

“我要去西城后街那个汉堡王吃！”吴美达开口敲诈。

“行行行！怕了你了。”

张嚣叹了口气，这家伙来了什么忙也没帮上，还害得自已破费了一把，总觉得有点亏。

就在方元元快忍不住准备下楼赶人时，门又被敲响了。

他看了看不远处已经站起来的张嚣，又侧耳听了听敲门声，确定是自已家门被敲响，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

“你的外卖！”身穿印了“饿了么”三个字的外卖员，戴着黄色天线宝宝头盔，拎着一袋外卖朝他递了过来。

方元元皱了皱眉，想说“我没点外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个字，只能伸手接了过来。

看着手里的外卖，他有些发愣，随后明白，这又是来自张嚣的投喂，他是有多怕自已不吃饭呀！

他叹了口气，拎着外卖走回了屋内。

窗外的张嚣，看见外卖员空手走了出来，知道方元元已经接了外卖，便领着晃晃悠悠的吴美达离开。

方元元拿出外卖，大份量的乌鸡汤，一盒蘑菇炖蛋，一盒油麦菜，一碗米饭。

荤素搭配，营养杠杠的。

他看着外卖愣了好一会，这才拿起筷子，慢慢地吃了起来，眼眶鼻尖发酸，心里却暖和和，有种被关爱的感觉。

元梅原本下午还有班要上，离开方元元家后，她便迫不及待想要跟那个少年联系，下午的班，她都没有心思上。

张嚣跟吴美达刚刚吃完饭，走出“汉堡王”，他就收到了元梅发过来的语音，他没有立即点开。

“嚣哥，你上次给我那药挺不错！”吴美达指了指自已的脸说道，“痘印好了不少！”

张嚣错过去看了看，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确实顺眼多了！”

两人站在“汉堡王”门口一起乐呵了一会。

吴美达下午还有补习课要上，便先离开了。

张嚣耐着性子，走回了家，直到坐到书桌前，放好已经空了的矿泉水瓶，这才点开了元梅的语音。

……

小伙子，你叫张嚣，对吧！

我今天去元元那里，看到了他给你画的一幅画，还看到了你送给他的早餐。

也许你会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是，我想说，不是，这对元元来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你知道吗，他已经六年没有提笔画画，没有抬手弹琴，也已经很久没有吃早餐，你的出现，让他有了变化，我想，也许，你真的能够拉他一把。

元元的父亲叫方深，妈妈叫元筱，是我的姐姐，亲姐姐。

方深跟元筱是大学同学，大一就开始恋爱，两人都是高材生，智商很高，两人的感情很好，原本计划大学一毕业就结婚。

我们两家都乐见其成。

两人毕业的那年，婚房都买好了，就在“江南春堤”，准备再过几个月就成婚。

谁知，方深家里的公司出了问题，资金链断了。

他父亲为了公司，逼他跟齐氏联姻，甚至以命要挟，方深迫不得已娶了齐静，而那时，我姐元筱已经怀孕。

她原本是方深名正言顺的女朋友，结果一下子成了破坏人家婚姻的第三者。

齐静四处散播谣言污蔑她，说她不知检点，勾引她丈夫，还怀孕了。

虽然有方深的制止，齐静收敛了，但元筱却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生完孩子后，她执意给孩子取名方元元，她想告诉自已，这是她跟方深爱情的结晶。

你也许不知道，抑郁症有多可怕。

不发作时，她很好，对元元也很好，发作时，她就会不停地逼元元画画，弹琴，学习，每样都要求出色。

就是为了向方深证明，她的孩子有多出色，让他后悔放弃这么出色的孩子，有时还会自残。

你说你十岁认识了元元，那你应该知道，元元几乎除了学校跟家，就几乎没去过其他地方。

我每次去她家，都看到元元站在书房外的阳台上，看着围墙外的马路发呆。

我问他在看什么？他跟我说，看其他小孩玩。

……

听完这段语音，张嚣忍不住放下手机，将脑袋埋进了臂弯。

方元元说在看其他小孩玩！在他家围墙对面玩耍的小孩，除了他带着大磊大美几个外，哪还有什么其他的小孩？

他从会跑开始，就一直在那条两百米不到的泥路上撒野，在那个不大的水塘边摸鱼抓泥鳅薅芦苇。

他在那条路上学会了骑三轮车、骑自行车，甚至，也是在那条路上，不知道多少次被他奶奶拿着树枝撵着跑。

所以，方元元也许比他还早见到自已！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在他还在撒丫子乱跑时，方元元就已经站在了一墙之隔的阳台上，羡慕地看着他们肆意玩乐！

张嚣的眼眶泛红，那个坐在窗口，弹着琴的小男孩，也许是很希望自已能够带他一起玩，亦或者喊他一声，跟他说几句话，可那时的自已是那么的怯弱，愣是没敢出声。

他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步了几圈，压下心头浓浓的心疼，坐了下来，继续点开元梅的语音。

……

以前，我以为他是在说笑，现在，我明白，也许他说的其他小孩就是你。

你脖子上戴着的海螺吊坠，是我给他买的。

他很喜欢，从小一直戴着，他能给你，说明，他把你当真正的朋友。

虽然，我姐是抑郁症患者，但是，十岁以前的元元，看起来并没有很沉闷，甚至，还会安慰我姐，笑起来也很乖巧，很甜。

我想，会不会就有你的关系，也许，只有元元自已知道。

事情突变是在元元十一岁生日那天，他的生日是二月一号，正值春节期间。

那天，我姐起床想给他下碗生日面，也许是心情低落，也许是煤气灶出了什么问题。

总之，她打开后，火没有起来，但她没有发现，一直就站在灶边。

煤气不停地朝外泄漏，她也没有察觉。

起来上厕所的元元，闻到煤气味，正想提醒他妈妈，结果，煤气就爆炸了。

我们猜测，也许是我姐那会清醒了一下，发现火没打着，就随手又按了下打火，这才酿成了惨案。

送到医院后，我姐全身60%的烧伤，尤其是面部，全部毁了，元元当时在外面，背对着厨房，所以，只有后背受伤。

我姐原本就抑郁症严重，知道毁容后，更加是生无可恋，整个人没有了生的动力，无论我们怎么劝说，都激不起她一丝活力，就这样，不到一个月，她就死于全面感染。

元元伤在后背，身体的创伤不是很严重，严重的是精神创伤。

知道他妈妈放弃治疗后，他就再没有开口，不吃不喝跟个木偶一样躺在床上，眼睛就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

张嚣看到这，实在是没忍住，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十一岁那年的寒假，他没能爬上树，没能看到方元元，也许，那时候爬上去，他能看到被毁的房子，也许，他还能找到方元元，哪怕帮不了他什么，守着他身边也是好的！

张嚣的心揪成一团，他第一次知道，心疼一个人，能心疼到脑袋都发麻的地步。

他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手撑在洗漱台上，缓了很久，胸口的那股堵塞感才稍微好了一点，这才回到房间，继续点开元梅的下一条语音。

……

为了保住元元的生机，我们只能不停给他输液，给他补充葡萄糖，吊着他的命。

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看着元元的生机一点一点消失，我们当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直到某一天，我发现他的卧室有一枚弥勒佛吊坠，而他原本的海螺吊坠，怎么找都找不到。

我只能把这个吊坠带到医院，给他挂到了脖子上，希望佛祖保佑他。

他一直抓着那枚吊坠，慢慢地活了过来，虽然还是不说话，不笑，但至少能吃饭。

当时，我真以为是佛祖保佑，现在想来，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这才慢慢走了出来。

张嚣，你现在明白，为什么当我看到你脖子上的海螺吊坠时那么惊讶了吗？

你们俩应该是一般大，如果不是元元休学了一年，他今年应该也上高二。

出院后，我想把他接回来，但被方深阻止了。

他说他是元元的爸爸，理应照顾他，我们原本也以为这样对元元比较好。

谁知，齐静表面一套，私下一套，跟他儿子方从齐一起挤兑元元，原本就得了失语症的元元，又得了抑郁症。

他一直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大家一直都没有发现，等事情严重时，已经是初二。

元元长得好看，不仅得女同学的喜欢，还有一些男同学也喜欢招惹他，欺负他，初二那年尤为严重。

学校的贴吧里，不知道是谁，总是在抹黑他，一会说他心理变态，喜欢虐猫，一会说他有暴力倾向，把人往死里打，更有甚者，居然诬陷他非礼。

元元还患有创伤性后遗症，听到类似爆炸的声音就会发病，有坏同学，就会特意从网上下载爆炸的声音去吓他。

元元什么都说不出来，被人攻击后，心里明明很难受，却发泄不了，最后，情绪直接崩溃了。

他的手腕上至今还留有疤痕。

也许是我姐姐的灵魂一直在守护他，每次他出事，我都会做噩梦，然后就会及时救了他。

他一共自杀了三次，每次都是差那么一点点，一度，我都绝望了，我救得了一次，两次，三次，已经是上天对他的怜悯，总有一天，我救不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间就没再有这种极端的行为，甚至还把精力放到了学习上。

元元相当聪明，短短一年时间，就赶了上去，原本他的成绩是能上K中的，可他只填了市一中。

真的，只有一个志愿，市一中，其他的全部是空白。

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今天看到你，我才明白，他应该是什么时候看到你了，知道你也在市一中，这才循着你的脚步走了过去。

张嚣，我说了这么多，你会不会嫌弃元元！

嫌弃他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理人，甚至，还会发病，发病时会一直发抖，发颤。

对了，阿姨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虽然，我觉得这样麻烦你，实在是过意不去，但阿姨也确实没有其他办法。

元元的营养一直跟不上，是因为他不吃早饭，一吃就吐，午饭晚饭也是自已下点速冻饺子，或者面，我给他点外卖，他也不吃。

今天早上，我看到他吃了你送的早餐，我当时都震惊了！

他自已可能也没有意识到什么，但是，这说明，你送的早餐，他能吃得下去。

所以，阿姨想给你转点钱，然后，你帮忙给他买早餐，如果可以，也请帮忙点外卖，他也许也能吃下。

……

元梅的语音听完，张嚣又听了一遍，听完，满脸都是泪。

他的手都是发抖的，心也在颤抖，甚至，连灵魂都在发颤，明明是九月天，他却有种身处寒冬腊月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他才拿着手机，开始给元梅回信息。

-- 阿姨，以后，元元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好好照顾他，不再让他受委屈。

-- 今天中午，我给他点了外卖，他拿进去了，我想，他应该会吃的，以后在学校，我会看着他吃饭，周末，我会给他点外卖，保证他一天三顿饭，一顿不落下。

-- 钱就不用转给我，我有！而且，我愿意为他花钱！

-- 能不能把他在医院看病的病历单发我看看，我想知道，他的具体病情，这样，我才能心里有数。

-- 您不要太担心他，有我罩着他，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他！

-- 我不能保证一定把他变成跟以前一样好，但一定不会比现在，比这几年差。

坐在公司天台给张嚣发短信的元梅，收到张嚣的短信后，禁不住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