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切都没有那么顺利。
梁智鑫在军营中度过无数岁月,终于来到了2023年。Z国逐步扩大自己的太空军队的规模,父亲给予他建议,让他参加太空军。他也经过层层考核,以优秀的身体素质和判断力以及优秀的航天航空知识加入了太空军,这只在当时看来是十分浪漫的军种。
正当他认为自己会是父亲的骄傲时,他却表现出一种异常的不舍。
那是一个寂静安详的良夜,半夜的一点,梁智鑫被执勤的军官叫醒。他起初以为是有什么紧急的任务要执行,可是全旅中只叫醒了他一个人,他知道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原来是父亲梁文来到了他的军营。
自从太阳危机被证实后,他一直都在国家的太空军部门里,没有再和他联系过。看着电视台中每个国家不断向月球发射空间站,他想其中肯定有他的父亲,但是他始终没有进入那星辰大海。这次父亲在夜里来看我,他估计在不远的某一天,自己可以在Z国的空间站名单里,看见他的名字。
“您是要上月球了嘛?”梁智鑫问。
“不······或许是。”父亲回答的很迟疑,他注意到了,父亲没有了往日那种,单属于军人的坚定。
我们在军营的饭堂里,一直没有讲话,父亲时不时看着我,时不时看着窗外,今夜的星空格外美丽。
“我们父子俩出去走走。”父亲说,“你明天有任务嘛?”
“没有,父亲。”他看了看外头,说:“也好,我们走走。”
我们来到了饭堂外,来到了行政楼,来到了操场,最后我们走出了军营。透过皎洁的月光,我看见了他身穿的太空军服,让我好奇的是,这件军服上标属的不是Z国,而是国际太空军团。
“父亲,您现在的组织归联合国了?”梁智鑫问。
“是的······听他们安排。”父亲回答,不知是不是夜色暗淡,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难过,其中带有恐惧,这恐惧是不该出现在军人的脸庞上的。
梁智鑫没有询问,继续在夜里走着,他们所走的大部分是无人区,因为在太阳危机确认后,国家实行了“大迁徙”。将很多国家重要资源搬入内地,目的是为了应付未来几年太阳膨胀带来了海平面上升问题。因为这个政策的实施,使得很多人口也随着迁徙。他的军营被计划在最后一批转移。
“联合国为控制舆论,很多事件新闻并没有公开。”父亲说道,“人类的延续及计划比想象中的要难实行的多。因为计划本身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并且其中需要相当大的人力物力。”
从父亲接下来的叙述中,梁智鑫从中感受到父亲的绝望。
人类延续计划本身就是一个没有盈利的买卖,在很多国家领导人和人民的眼里只不过是花钱进行一次宇宙旅行,于是在建造太空站和筹备太空军方面显得十分消极。他们享有联合国所分配的科学资源和人才,这些国家却在背地里进行别的武器建设,很多国家在暗中建设了原子弹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后来联合国人员进行了相关的督检,发现了这一问题之后,开始对每个国家的建设情况进行严密监控。最后建造的问题解决了,但是仍然有怠工的情况发生,很多国家迟迟不肯发射空间站和配送相关科研人员。
这是国家之间的利益问题,民间问题是,越来越多的人会在意,一个400年后的危机,为什么要现在担心,去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去实施。并且还导致很多人的生活很不安宁。在每个国家都有很多示威活动,反对现在实施的所有人类延续计划。其中还有很多有政府支持的武装暴动。
还有一个现实问题,这一次大型的人类移民计划,谁走谁留?
有富人走,还是穷人走?是科学人员走,还是其它领域的人员走?是军队走,还是政治精英走?未来的伊甸园和后来的恒星级战舰,可以保证送走那么多人嘛?换句话说,这一切可以公平嘛。后来舆论越来越尖锐,很多人发现这个人类文明延续计划本身就是一个过滤器,那些无法满足未来人类求生需求的人都会被残忍地淘汰掉,所以,这个计划应该被终止。于是很多国家之间暗中组织了叛军,去阻挠联合国和国际间事关“奔月计划”的实施行动,并且从几次的阻挠行动可以看出,叛军的规模已经达到了恐怖的程度,数量遍布全世界,他们其中不乏各国的政治领袖和高级将领,以及科研工作者。其中所掌握的武器足以发动一场世界大战。
这些叛军不断对事关“奔月计划”进行阻挠,实施军事拦截。发生在最近一场的是,欧洲航天局在发射月球空间站前,航天局遭到了不知名的武装者入侵,最后发射任务被迫终止,同一时段,中东国家的发射虽然顺利,但是毛骨悚然的是,叛军竟然直接发射数枚导弹射向半空中的空间站,当场爆破了这个飞行器。
叛军的军事威慑,还有原本高昂的成本,导致越来越多的国家不愿意在太空方面投入,这也导致了现在“奔月计划”的进程越来越慢。人类的延续计划不能毁在自己手里,所以联合国组织了维和部队进行局部镇压,但是这样子叛军无法完全消灭。于是联合国内部商讨了一个大胆的秘密行动。
然而父亲告诉他一项联合国的秘密行动,这个行动让梁智鑫知道了,这是可能是他和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
五大常任理事国最先就考虑到会有国际的反叛运动,所以暗中有监视各个地区的情况,最后发现了各个国家叛军的存在,目前,支持“奔月计划”的舆论仍然站主导,所以联合国应该找个时机,利用舆论对这些叛军进行打压或者绞杀。
最终,经过五大常任理事国商定,最后决定,在M国、E国、Y国强行发射月球空间站,吸引全球叛军注意力,让他们对这些月球空间站进行军事拦截,这时候,在全球部署的维和军队就以反人类罪进行打击。
“那些空间站呢?难道就让他们打下来嘛?”梁智鑫问。
父亲顿了顿,说:“肯定不能,这些空间站都是花费了全球的资源的,每一次发射都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所以空间站必须成功发射。”
“那你们怎么确保?”他问。
父亲看着黑夜,一时间没有说话。
看着美丽的夜晚,他记住了那每颗星星的位置,因为它们都留有他和父亲最后的记忆。
“我们会拦截所有的军事打击。”父亲开口。
“拦截?怎么拦截?”他问。
“他们很有可能利用洲际导弹对运载空间站的火箭进行打击,于是太空军团里决定,以50岁年龄为界限,50岁以上的军人将驾驶着战斗机护航运载火箭。”父亲说。
一时间,梁智鑫的心脏骤停,他知道父亲的年龄,他将会在那护航的飞机群队队列里。
“时间是一月三号,那时你大概在联合国里进行入队宣誓了吧。”父亲说着,摸了摸他的头。那是他有记忆起,父亲第一次摸他的头。
“长大了······我的儿子那么高了······”父亲说着,流下了眼泪,“未来是你们的了。”
后来的一月三号。他成功加入太空军预备役,前一晚梁智鑫跟着一同选上的战友被派遣至联合国大厦,准备在联合国太空军团会议厅中举行宣誓仪式。
Z国的预备役来到纽约时,这里正是午夜。我看见了很多穿着联合国太空军战衣的军人准备执行任务,我没有仔细辨别里面的人,但是他知道,里面大概有他的父亲。他看着那些军事车辆一个个驶离联合国,这一支支敢死队步入了他们生命的尽头,他们将用生命去换取世界人民的团结,换取人类延续的希望,就像是一团待燃烧的燃料,需要血的牺牲才可以点燃人类历史继续前进的动力。
他没有和任何人谈论这次任务,父亲相信他可以保守这个秘密。宣誓仪式在上午举行,他来到了联合国太空军团会议厅,看着世界各国代表,面对着太空军团的军旗宣誓,誓死向人类文明效忠。看着军旗,地球印刻在上面,梁智鑫幻想着自己的未来,他想他将不属于这里,在未来,一切的道德都将重组,团结一致的人类将不再拥有巨大的文明差距,我看见一条巨大的宇宙飞船穿越太阳系,也就是这个时候梁智鑫明白——他属于星辰大海。
宣誓仪式结束后,联合国秘书长斯科特·艾克斯,一位拥有丰富政治经验的美国政治家,将全体太空军成员留在了会议室。
“我是现任联合国秘书长,接下来我想和你们介绍一下什么是太空军,详细点,我想告诉你们什么是联合国太空军。”他说着,打开了会议的大屏幕:“也就在你们宣誓时,太空军团正实施着一项秘密行动。由于目前在太阳危机威胁下,国际局势并没有想象中的平稳,反而是越加复杂的国际情况,“奔月计划”的实施受到全球地下势力叛军的阻碍,他们在暗中故意拖延或者破坏各国的月球空间站的发射任务,这是在向全人类的命运开玩笑,这是在戏谑人类延续计划!于是,在几次严密的安排之下,我们太空军团辅助三个国家实行一次发射任务。这次任务,会让你们知道,我们太空军的职责所在。”
大屏幕里是三个空军的视角。经过斯科特的介绍,我们知道,这些视角都是联合国从护送Z、E、M三国月球空间站发射器的太空军。梁智鑫不知道他的父亲是不是其中的一个,也不想知道。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梁智鑫觉得他在看父亲被执行死刑的现场。
“目前是准备发射的状态······”斯科特说着,这是我在那一刻听见的最后的声音,我看着屏幕,看着这些太空军里的元老走向地狱。
三位军人开始起飞,我看见他们组合成密布的战斗群,后来我看清楚了,他们不是在准备战斗,而是变成一个密布的护送网,网住空间站发射器的外围。空间站缓缓上升,战机在离空间站安全距离外飞行,发射器的速度越来越快,战机开始冲刺。
随着其中一个视角出现火光,梁智鑫知道,拦截行动开始了。
其中一个视角出现火光,是其中一个拦截导弹被战机击落。之后是一系列的拦截导弹射向发射器,战机用密集的子弹抵挡正在飞向发射器的拦截导弹,一颗颗拦截导弹在被击中时散出了恐怖的火光,这些火光妄图吞噬这些飞行员。
任务还在继续,发射器还在快速上升,他们只要护送发射器离开拦截导弹的拦截范围就好,最开始的一切还只是有惊无险,直到一颗拦截导弹穿越了战机的护送网,直直刺向发射器。突然,视角下的飞行员离队,冲向了那个导弹,他没有选择继续射击,这样会有误伤发射器的危险,他开足了马力向拦截弹冲去,没有任何犹豫,拦截弹在视角中越来越大,我几乎可以看见那颗拦截弹的全貌了,也就是这个时候,视角失联了,屏幕里只留下一片雪花。
梁智鑫屏住呼吸,他看着那片雪花,忍住了眼泪。
剩下的两个视角继续执行任务,在一系列天杀的拦截导弹中护送发射器。几乎是同样的画面,第二个视角也失联了,撞向了那颗拦截导弹。
最后一个视角,目送着他的队友离开护送网,径直撞线拦截导弹。之后的拦截导弹越来越密集,几乎是冲着那些战机去的,最后一个视角看着他的队友一个个坠落,看着那些燃烧的碎片坠落深渊,而他只身一人飞向蓝天。最终在他的视野里,只剩下一架战斗机。
此时一个拦截导弹穿越了他们,这个视角的飞行员没有犹豫,直接飞向那颗导弹,飞向了他最后的宿命。
最后一刻,一片火光,他消失在了一片雪花里。
等我反应过来时,梁智鑫才发觉他已泪流满面。
“他们完成了任务,他们成功护送了那三艘月球空间站发射器,是自‘奔月计划’开始实施以来的第三批次,可怜的第三批次。”斯科特说着,我们用沉默回应。
经过统计,前往护送的飞行员,最终只剩下五位飞行员安全归来,牺牲的人包括我的父亲,没有人知道他葬送在哪个国家的天空里,只知道那一定是人类的天空。
经过联合国卫星的观察,通过标记拦截导弹的发射口,发现了反叛军的位置,并且以反人类罪开始大量剿灭反叛军。
这次任务被称为“一三事变”。
后来,“奔月计划”顺利实施,各国发射了空间站前往月球,月球成为了人类走向宇宙的一个中转站。
梁智鑫想起来一个结论:人类唯一能在历史中吸取的教训就是人类无法在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
仪式正式结束后,他离开了会议厅,来到了大厦外头,仰望天空,隐约看见那些空间站发射器的飞行方向,看见他们穿越大气层后,开始卸掉助推器,穿越地球和月球之间的距离,摆脱地球引力来到月球引力场,然后逐步降落至月球表面。我看见他们减速降落,缓慢降落,慢慢停留在孤独和孤寂的月球表面。后来的日子里他们将会永远地停留在这里,几个科学家和工程师在月球上潜心研究,为的就是将月球搭建成人类离开地球的中转站。
他忽然为自己的处境有些难过。有种命运被提前安排好的感觉,是宿命将我安排在这里而不是我的主观行为。
此时他听见了几声空鸣,声音越来越大,他才知道,那是凯旋归来的五架战机,他们在完成任务后,收到总部指令,经过联合国大厦。我听见我背后涌来人群,他们有的穿着军装,有的西装革履,有的是国家代表,有的是联合国的高级官员,他们欢呼他们的凯旋归来,他们叫喊着他们带来的胜利消息。而我只是空洞无神地看着这五架战机凯旋,在联合国大厦的上空盘旋,他想起那个夜晚,他和父亲走的道路。
或许以后那条道路都不会在了,或许还会在,但是他都听不见父亲的声音了。
我属于星辰大海。
也就在此刻,在遥远的北欧,人类命运的齿轮开始因一人而转动。
Z国的情报部门收集到了足够信息,这些信息都表明了,这个人就在这里,在人类遗忘的角落里安静地生活着,在遗忘的角落里研究着童话般的奇迹。
情报部门的工作人员远道而来,驱车来到这里。他们进入了这个城镇,车上的人拿出手中的照片逐个比对,最后停在了一栋房屋前,他们下了车,打头的人打量着这栋房子,在确认无误后,敲起了门。
我一阵缓慢且迟疑的脚步声传来,打开了房门。迎面的是一个头发潦草、脸上满是胡子的人,一副透明框眼镜搭在鼻子上,显得格外显眼,这也是他唯一一个比较整洁的东西了。
这个人起初用标准的冰岛语讲话,可是打头的工作人员毫不犹豫地用中文问道:
“您是魏子贵,魏院士吧?”
男子看着眼前的人,迟疑了一下,也用中文回应道:“是我,你们请进吧。”
一排人进来后,挨个开始打量这个房子的内部构造。在客厅的火炉上,他们看见了一张照片,上面是魏子贵院士和一位美丽的女子。
“我给你们热热牛奶吧。”魏子贵说道。
打头的人点点头,然后指着相片说:“这是你的妻子吧。”
魏子贵默不作声,在热好牛奶后出来,打头的人说道:
“时间引力场或许可以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