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因是机械性窒息致死,凶器就是用来吊起她的那根麻绳,绳子是之前盖楼时留在现场的,上面残留的油漆跟现场另一捆麻绳上沾到的油漆比对过,来自同一个牌子。发现死者的地方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死者头部、面部、躯干和四肢有多处皮下出血,软组织挫伤,肋骨有六处骨折,造成肺部出血,简单来讲就是死之前被人殴打过,而且用力很猛,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刘冉飞完全不用看《尸检报告》,直接口述,他自已验的尸,自已写的报告,可以倒背如流。
“有没有被性侵?”
“没有!但是她做过堕胎手术!”
“社会关系呢?”
章慕来看向小王,小王刚驼着背立刻坐直。
“外地人,包里的工作证跟保险公司核对过,是他们的员工。一个人租房子,但公司的人说她是单身,还说她做事挺勤快,总在外面跑,就是一直都谈不成,客源少,业绩总垫底,再签不到单把她开除也是这一两个月的事。”
李叔在一旁插一句:“客源少?怎么又总在外面跑?”
旁边一个年轻的警员回他:“我妈就做过一段时间保险,她一入职就自已先买,之后劝我爸,我爸不愿意,她把家里的老人、亲戚,还有她的朋友、同学都推销了一遍,最后还是因为没打开陌生人的市场,签单量少,被开除了。没单的时候她就装忙,经常跑去图书馆、咖啡厅坐着煲剧。”
章慕来看着死者的照片,变灰的皮肤,逐渐扭曲的五官,因身体内部腐化产生的汁液夹杂着尸虫从鼻孔和耳朵流出,半伸出来的舌头,看起来像在做鬼脸。
要不是这两天回暖潮湿,加速了尸体的腐化产生恶臭,她还要晚些天才被人发现。
“为什么她要把舌头伸出来?这里是有什么信息要传递吗?”年轻的警员问。
章慕来不急不慢地说:“人在死亡后8至10天,细菌在人体内有一定程度的繁殖,腹部产生废气,内部压力会把舌头从嘴里推出来。”
“对!你们章哥跟我在一线混了这么多年,已经是半个法医了。”刘冉飞朝章慕来挑了个媚眼。
“是谁跟谁混啊?谁读个法医第一次出现场吓到躲在我后面!”
章慕来冷冷的视线一看过去,刘冉飞的兴奋就像漏气的气球一样瘪了。
突然,章慕来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他给了刘冉飞一个眼神,随后跟大家说:“既然死亡时间出来了,大家查监控吧,还要查一下她在哪个医院做的堕胎手术。另外,通知她的父母过来验尸。”
回到位置上,章慕来就对着电脑一顿猛敲。
刘冉飞随后进来,看着他,“章哥,你刚才是想到什么了吗?”
“你过来,看这个!”
“这不是我实习时跟你第一次出现场的案子吗?唉哟,这么快就过了十一年啦!”
刘冉飞瞥了章慕来一眼,“你想说什么?不会觉得两个案子是同一个人干的吧?那个人……”
“我只是觉得现场有点相似!”
章慕来把其中一张照片打开:
照片拍的是落后的农村几十年前用黄土跺起来的土坯房,当时住里面的人早已搬迁,房子常年无人打理,破旧不堪,显露出破败和腐朽的痕迹,屋顶的瓦掉得七七八八,露出了湛蓝色的天空,四周有沙土的地方被半干枯的植物覆盖,看起来像是一片废墟,显得孤寂又凄凉。
而更加凄凉的是,房梁下悬挂着一具女尸,全身衣服被扒光,身上布满了被人抽打的血痕,有些地方还带着皮肤的撕裂,纵横交错,像一张红色的大网,束缚着她的身体。
身上仅存的布料只有脖子下那条淡黄色的丝巾,鲜血染在上面就像印上了红色的花纹,显得异常诡谲。
“同样被虐待殴打,同样是勒死再被人吊上去,同样脖子有丝巾?”
刘冉飞看着电脑上的照片,当年学法医的人不多,一有到犯罪现场实习的机会老师都会带上他们,那次命案是他第一次遇到章慕来。
各种死法他在书上看多了,视频也看过不少,原以为自已能轻松应对,没想到现场的视觉冲击力会这么大,他吓到立刻躲在章慕来身后,连老师都觉得带他出来丢人。
“我没记错,犯人是村里的一个神经病,当时现场我们只验到他和死者的指纹和DNA,后面裁定他是限定刑事责任能力人,最后关进精神病院。”
章慕来一直盯着电脑屏幕,“这案子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是我当年是被借调过去的,只提问题又找不到证据还被那边的领导骂了一顿,结案后没等我开口,那边就迫不及待地要把我送回原单位。”
章慕来说完自已都忍不住笑出声。
“唉哟,就你这种万里挑一的人还有被人嫌弃的时候啊!你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犯人作案时的精神状态!我对他在犯罪时不能辨认自已行为这一点,一直有疑问。”
停顿了一下,章慕来继续说:“死者脖子上的丝巾是被人解开后重新绑的,用来吊起尸体的麻绳虽然来自现场,但是凶手在上面连续打了几个结,他还懂得借助桌椅把尸体吊起来,村里的人说他不发病时也能干活,我总觉得他杀人的时候没发病。”
刘冉飞托着腮,“发病就完全不用负刑事责任,没发病就算减轻处罚也要坐牢。那他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治疗吗?”
章慕来冷冷地看着刘冉飞,“放出来了!说实话我不太希望他出来!我一直在关注他,两个月前,那边院长告诉我,经过这么多年的系统治疗,他的主要症状已经基本控制,医院研究决定他可以出院。”
“他出院谁看着他?我记得他是父母早死受不住刺激变疯的!”
“有个堂表哥,还在那条村,搞农产品直播卖货,院长说让他尝试接触社会,参加部分劳动,病可以好得快,比关在医院里更有利。”
“跟社会脱节这么久,正常人都很难适应,更何况他一个有精神病的。”
“没办法啊,现代的精神科治疗方案都主张让病人尽早回到社会中去,让病人重新适应社会生活,长期的住院治疗,反而对病人的社会适应能力带来不利影响。院长的原话,我一字不漏全记下来了。”
“在聊什么案子啊?”李叔站在门口敲了两下门就快步走进来。
“在聊我俩相遇的第一个案子!精神病犯罪!当年的他啊皮肤嫩着呢,你看现在都有点粗糙了。”说完,刘冉飞伸出他那双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手,摸了摸章慕来的脸。
章慕来冷冽的目光再次瞥过去,“你给我认真一点!”
李叔刚才听到精神病犯罪几个字愣了一下,他看着章慕来接着说:“街道监控我们有发现?”
“发现什么了?”
“呃……有个十年前因为精神病发作杀了人的病人,最近医院那边允许家属带他短暂出院,那天晚上他出现过在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里!”
“又是精神病?”
李叔用手指摸了摸他的眉毛,“呃,当年那个病人作案后是我抓回来的,我一看就记得他是谁,刚也跟这边精神病院联系过,证实是他本人,他的家属你也认识!”
“谁啊?”
“就那所技工学校的陈主任,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