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那满墙的笑脸汇聚成一幅巨大的画面，上面赫然是福陵云栈的天字号包厢，满是美酒佳肴的餐桌边上，两个中年男人搂在一起，手中推杯换盏。
其中一个肯定是敖顺，至于另一个，朱八戒和沙僧不约而同道：“陆判？！”
凌凡没有吭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画面里，敖顺笑容满面，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浑身的酒气：“陆统领，等阎摩过几年一卸任，整个百骑司，都全仰仗您了。”
“胡说八道，阎摩虽与我关系不好，可他毕竟是我的上司，”陆判正气禀然，“莫要再说出这种浑话。”
“是是是，我这也是心直口快，实在为统领鸣不平啊。”
“哦？此话怎讲。”
“您一表人才，雄才大略却无地施展，实在让人惋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醉了。”
“每次我都会被这样说，可我认为，我不是醉了，反而是醒了，我一直都活得醉生醉死，或者说，完全生不如死。”
陆判眉头一挑，嘴角扬起莫名的笑意：“话里有话啊，哈哈哈哈哈，有话直说。”
“也没什么大事，帮我脱离敖家。”
“你去投奔敖广就是了，连陛下都会去他那里订购武器，可谓独门秘技。”
“大哥……罢了罢了，当我没说过吧。”
“也好，都是酒后胡言，当不得真。”
“是是是，当不得真，哈哈哈哈哈。”
敖顺朦胧的眼神中覆上一层水雾，让人看不真切他阴翳的眼神。
画面逐渐虚幻，又分裂成最初的一张张笑脸。
“这是什么意思？敖顺想靠陆判来摆脱控制？”朱八戒两眼瞪得溜圆，不敢相信刚才所看到的画面。
沙僧眨巴着大眼睛，点头道：“应该是。”
天空中那道黑影忽地一顿，随即发了疯一般朝宫殿撞去。
只听轰的一声，那多到数不清的热情笑容被尽数撞碎，水晶碎片如同阳光下的浪花一样倾泻而出，顺着海水缓缓上浮。
一时间，凌凡等人的身影出现在周围的水晶亮片当中，有种如梦如幻的虚幻感。
只剩下小半截的宫殿废墟中，一条比敖烈稍大一圈的白龙，正满脸通红地趴在琉璃地板上。
在水晶宫被撞碎的那一刹那，有股冲天的酒气弥漫在海水中，北海龙王如同一滩烂泥般盘缩成一团。
沙僧见状，当机立断举起降妖宝杖，二话不说投掷而出。
身为御前侍卫，服侍过两朝皇上，武艺自然不差，再加上魂灵卡的加持，宝杖在半空中破开海水，形成一道近乎完美的抛物线。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一击没有命中他瞄准的龙头，而是堪堪砍下一根龙须，让酩酊大醉的北海龙王背后泛起寒意，瞬间清醒不少。
它那双宛如冰魄的龙眸忽然瞪大，与身前首当其冲的沙僧对上眼，来了一场尴尬的对视。
北海龙王还没反应过来，目光往下一瞄，直愣愣地看着脸边直插地板的降妖宝杖，刚才那股力道，硬生生让半截宝杖直接穿透坚硬的琉璃板。
这时，它头顶的龙角传来剧痛，伴随着咔嚓一声，一整根染着冰霜的龙角被直接掰下，鲜红的血液流到鬓毛上，缓缓滴落在地。
“嗷～！！”它这次算是彻底清醒，仰头长啸一声，余光瞥见抓着自已断角的敖烈，心中怒火中烧。
但不知为何，北海龙王突然间换上一副笑脸，乐呵呵地问道：“烈儿，你怎么回来了？”
虽然笑得热情，但任谁都能听出它愤怒的语气，能看出它眼底熊熊燃烧的怒火。
“把你的面具，摘下来啊！”敖烈甩开龙角，俯身向下冲去，在半空中化作一匹白马，马蹄每踏一下，海水就被砸出一层激荡。
北海龙王恍惚之间，把那匹白马看成一袭白袍的身影，那在敖家府前破口大骂的身影，那在敖家屋内烧毁御赐珍宝的身影，最后变成趴在酒桌上烂醉如泥的落寞背影。
“我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它心中有道声音在质问着自已，可他不敢回应，生怕自已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真是够了。”
最后的最后，它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闭上双眼，压不住的泪水不断融入海中。
这边，马蹄砸在洁白的额头上，砸出一块不深不浅的凹痕。
那边，沙僧拔出降妖宝杖，顺着凹痕狠狠劈下，朱八戒紧追其后，在龙嘴上留下九个窟窿。
白魔君举着锁镰，脸上面无表情，手中加大力道，砍在它的脖颈处，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
“嗷……”
北海龙王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般，半眯起眼睛，嘴角强扯出一个不似笑容的笑容。
这大概，是它这辈子露出过最难看的强颜欢笑了吧。
正如他自已所说，醉了，恰是醒了。
醉生醉死，生不如死，倒不如一死了之。
只是……真有点遗憾啊，一点点。
北海龙王的庞大身躯轰隆隆地挪动着，它拼命站起身，脖子上的伤口令其不能扭动，但它的目光随着身子来回晃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無錯書吧终于，当它看见面露不忍之色的敖烈时，它笑了，这是远胜于刚才的笑容，或者说，它习以为常的谄媚热情，加起来都赶不上现在的表情。
很久了，它很久没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四弟，你还小，有事就来找我。”
“胡说，我可以应付很多人的，你别小看我的能力啊。”
“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大哥，你笑什么呢？”
时至今日，北海龙王才明白当初大哥笑声中的含义，或者说它早就明白了，只是不敢承认，也不想去承认。
它注视着敖烈，发现对方眼角处的海水有点异样。
“哈哈哈哈哈哈。”
北海龙王的笑声回荡在深海之下，其中蕴含着畅爽的豪迈之意。
它不由得想道：“明明是二哥的孩子啊，竟会如此相像……果然邪不压正。”
海面上，逐渐凝结起一层冰面，透过薄薄的冰层，能看见天空中下起鹅毛大雪。
不管是侥幸也好，还是意外也罢，北海龙王在醉梦之中，或者说在它所认为的现实里，还没能施展出“冰天雪地”的能力，就被直接结果了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