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西门街

现在正值午时,日头高照,集市上的人群络绎不绝。

在某个较为偏僻的位置,一个精神饱满的黑发老者坐在桌前,旁边立有一张写着“算”字的黑色大旗。

与别的摊位不同,老者周围甚是冷清,仿佛没人看见他一般。

直到有个渔民打扮的汉子横冲直撞地跑来,大声道:“道长好手段,果真算准了鱼群位置,我特地把报酬送来了。”

在周围逐渐聚集的百姓的目光中,汉子从背篓里拿出一条硕大的金色鲤鱼,恭敬地递给老者。

“真的假的?该不会是碰巧吧?”有人发出质疑。

这一下可惹恼了渔民,他环顾人群,气愤到:“我张稍每天都去泾河垂钓,总是一无所获,好在得遇道长,这才能收获颇丰,今日特来感谢,怎会特意骗你?”

那人见张稍言之凿凿,不由信了几分,也就没再辩驳。

“哈哈,”老者没去接鱼,而是对着窃窃私语的围观人群说道,“我不仅算出鱼群位置,还恰好算出明日的降雨情况。”

张稍一惊,忙问道:“可否请道长告知?”

“当然,”老者对着周围的众人拱了拱手,“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

“若不准怎么办?”先前那人又抛出疑问。

“若不准,”老者打断又要发作的张稍,朗声道,“我袁守诚便砸了自已的摊位,从此不再算命。”

说罢,他拎起桌上的金色鲤鱼,直接穿过人群,身影逐渐远去,只留下一群谈论不休的百姓。

次日,袁守诚的推算在长安城中一传十,十传百,有不少人都留意天气,等着验证真假。

雨倒是真下了,却是巳时布云,午时发雷,未时下雨,申时雨足,共得水多少不太清楚,时辰都算错了,这得水量估计也是差点意思。

雨停后,百姓们纷纷来到西门街的算命摊前,想要看个热闹,却发现袁守诚呆呆地坐在桌后,一言不发。

昨日那本就心怀疑虑之人高声提醒道:“你昨天算得不太准啊,该砸摊位了吧?”

见周围的百姓越聚越多,袁守诚猛地一拍桌子,疯了一般地仰天大喊:“泾河龙王,你敢不守天条,私自篡改降雨时间,莫非不要命了吗?”

随后,他不顾形象地对着自已摊位一通乱砸,这才魂不守舍地离去。

夜晚,监天司门口,袁天罡过来时,忽然发现有个醉醺醺的老者坐在一旁的台阶上,他走近一看,连忙伸手搀扶:“叔父,你怎么来了?快起来,地上凉。”

袁守诚一把推开他伸过来的手,含糊不清地说道:“那龙王错了,他不要命了,害得我也算错了,但我没错啊,是他不守天条!”

“是,是,你没算错。”西门街上的事,袁天罡倒是略有耳闻,但他没想到,此事对师兄的打击这么大。

“我好不容易能算对一次,好不容易!”袁守诚从地上爬起来,晃悠悠地走下台阶,差点摔了个趔趄。

他看袁天罡又要过来,连忙挥了挥手道:“不必管我,不必管我,我要去找那龙王理论理论。”

袁天罡见袁守诚如此,有心找个人陪着他,但现在夜深人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抽出空来,他自已也有要事在身,更何况,自已叔父喝醉,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念及此,袁天罡又望了眼远去的叔父,便直接走进监天司中。

袁守诚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什么,又调转方向,走到皇宫门口。

不等守卫阻拦,门内走出来两个将领模样的男人,正是尉迟恭和秦琼两位国公。

他们看到酩酊大醉的袁守诚,只当是他趁着袁天罡不注意,在夜里迷了路。

尉迟恭上前要去扶他,却被一把推开。

“别碰我,我要去和皇上理论理论,为什么不让我入职监天司。”袁守诚气势汹汹地大喊大叫,毫不顾忌颜面。

“袁道长,你喝醉了,”秦琼心道不妙,赶忙上前想要带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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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别碰我,”袁守诚本就心怀不满,加上喝醉了酒,哪管得了许多,“你们想当门神?为什么要拦我?”

他抬脚就要往宫里闯,却又被两位国公拦下。

开玩笑,他们倒还好说,真闹到皇上那儿,就算是袁天罡去求情都没用。

只是袁守诚如此大吵大闹,已经引来了两个百骑司之人。

两人一黑一白,正是上次被判了个戴罪立功的谢必安和范无咎二人。

“你想见陛下,我们带你去就是了。”黑无常拿出铁链,上前捆住袁守诚的手腕,随即走向宫门。

白无常手拿锁链,在一旁警惕地盯着,却没有抽打他。

两位国公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先去监天司告知袁天罡一声。

养心殿内,李世民听完下人禀告,便让黑白二人带袁守诚走了进来。

“袁道长,你要和朕理论什么事?”李世民似笑非笑地看着老道。

袁守诚这时酒醒了大半,却还是想借着酒劲发泄一番,但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旁边趴在桌上熟睡的魏征。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结,殿内的景象瞬间破碎,只有睡梦中的魏征,没有任何异样,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

魏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到江水的流动声后,才发觉这不是养心殿。

他身前的大江之中,忽然浮起来一顶冠帽,紧接着一个龙首人身的妖怪浮出水面,随即踏着江水上了岸。

“我是泾河龙王,”妖怪看着魏征,急忙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我没有守天条,我弄错了时辰,那袁守诚分明算对了,是我,是我下错了雨。”

魏征心中疑惑,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那龙王又爬到他的脚边,哀求道:“我错了,我下错了雨,还请魏大人斩我头颅,斩了我吧。”

“要是唐王在这就好了。”魏征如此想着。

突然,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望去,发现李世民正站在他身后,微笑地看着他:“爱卿是在寻朕?”

“皇上,刚才这泾河龙王……”

魏征刚想禀告,却被李世民笑着打断道:“爱卿想怎么做,朕都支持你。”

魏征傻眼了,这和他印象里的唐王不一样啊。

这时候,泾河龙王从怀里拿出一把大刀,双手递给魏征:“求您斩了我吧,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下错了雨,不关那袁守诚的事啊!”

魏征额头上留下冷汗,他乃是文官,怎能做刽子手的事情,更何况,此事甚是蹊跷,不能贸然行事。

他犹豫不决之时,忽觉身后传来一阵清风,回头一看,竟是李世民不知从哪儿拿起一把扇子,正微笑地给他扇着风。

在李世民扇了三下之后,魏征一咬牙,心一横,直接手起刀落,照着龙王的脖子砍下。

一颗龙头咕噜噜地滚落到江水中,染红了一大片的水面。